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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容行雨的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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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5-27 13: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柴门嘎吱嘎吱乱响——也只有风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直闯入来了吧。然而他恍若不闻,抖抖索索地抓起笔,在纸上抹了下去……当笔尖接触纸的刹那,仿佛被赋予了灵性,就连老人颤抖的手也像是合乎了某种韵律,在浓淡疏密中往来翩跹,好像在重复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嘉靖元年是传奇的开始,一个生命降生在浙江绍兴府某个官僚世家中,并很快的绽放他的光芒。像古往今来诸多神童一样,过目不忘,出口成章,指掌之间,万言可就……人们不禁想起六十余年前的那个十二岁中举,十八岁中进士的天才。
  不过大概老天爷不喜欢看重播,所以他虽然是个天才,却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
  对于他的试卷,历*官都是不屑一顾:这算什么玩意儿?
  然而他并不知道。寂夜孤灯,铺纸陈书,再考一次吧……他想,想起自己百日就撒手人寰的父亲,想起十四岁时去世的对自己殷切期望的继母,想起自己十岁时被赶出家门的生母……
  “拜于督学大人前……学无所成,有什么面目对家人?以至于在家中兄弟之前也几无立足之地,每天默然回首,看到的不过是自己孤单的影子罢了……”
  折信,封口。再考,落榜。
  二哥去世了。再考,落榜。
  大哥去世了。再考,落榜。
  妻子去世了。再考,落榜。
  举目无亲,身无长物。

  不过他还不是最不幸的,至少这世上曾经还有一个比他更倒霉的家伙,在他三岁的时候死掉了。那个家伙叫唐寅,字伯虎,和他一样的才名远播,和他一样的仕途失意。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和唐寅的相似绝不仅仅是这两点,当然至少现在看来似乎还是不同的。
  正德年间,唐伯虎装疯卖傻才侥幸逃出了宁王的魔爪,对于宁王的叛乱,唐伯虎无心理会也无力理会。幸好王守仁力挽狂澜,稳定了大局。而在此同时,一份众人抢破头的肥差——协理考场的任命落在了建宁府一个小官的头上,然而他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江西战事未定,建宁冲要之地,不可擅离。
  这位官员成了王守仁的学生,也成了他的老师。他从此看到了另一个崭新的世界——致良知,求光明。
  不过这个世界也没能帮他在科场得意。于是再考,落榜。
  他拿起笔,开始画画,他不知道他此后将因此而名动天下。他只知道自己再考,落榜。
  琴棋书画的人生有何意义?可是又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直到遇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好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其实这一点就算瞎子也看的出:那个人依附严嵩,谄媚皇帝,排挤同僚,贪污奢侈。他知道,不过他不在乎。他早就对那些子曰诗云仁义道德的书呆子腻烦了,一群废物罢了。而那个被正义之士看做败类的人可以帮他实现抱负,报国济民的抱负——他坚信这一点。
  果然,那个人派人来请他了;那个手握重权坐镇东南的总督大人派人来请他这个落魄秀才了。
  面对来使,他很淡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谁让你来,你让他来。
  愕然的使者在众人的指点议论声中离去,但结果不出他所料。
  总督大人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纵然是敢单剑独闯少林的俞大猷,在总督大人的面前也是不敢抬头。唯独他醉眼朦胧粗衣破帽长驱直入谈笑风生。

  朝中大臣都说如今天下承平四海清宁。不过显然这“天下”是没算上江浙一带。那些来自于海上岛国的矮个子时刻在盯着这片富庶的土地,默默地磨着手中锋利的长刀。
  防御是无济于事的,地方驻军在他们精湛狠辣的刀法面前脆弱的如同风中残叶。虽然有一批武僧堪与之匹敌,然而从数量上看只能算杯水车薪。
  他淡然一笑,伸出手指:大患所在,唯此二人,余皆不足为虑。
  二人者,汪直,徐海。
  总督冷笑,那又如何?汪直富可敌国兵强马壮,徐海狡诈狠毒骁勇善战。何人可敌?
  他眉毛一扬:何须力敌?汪直求利,诱之可抚;徐海多疑,间之可擒。
  徐海死,汪直降。倭患将平。

  先生,有紧急军情。
  他微微皱眉,来到议事厅。
  汪直至杭州,巡抚王本固诱捕之。朝中议论纷纷,义正言辞,必欲杀汪直而后快。
  不可,汪直乃群盗之首,若使镇江浙闽粤,再无有敢犯境者。
  群臣众口一辞,陛下意已决。
  他冷笑,心中却似有一团火。此必是“正人君子”所为,书生误国,百无一用!
  今既不得和,唯有一战。
  若能战早就战了。
  人算不如天算,尽力而为吧。

  汪直死,东南大乱,抢掠四起。官军与战,一触即溃。
  “末将前日目睹义乌与永康乡民械斗,旷日持久,惨烈异常。从军数十年,狠勇之辈,未过于此,如有此一旅,可抵三军。”发言的人,叫做戚继光。
  
  然而这一切终将与他擦肩而过。因为严嵩倒台了。  以总督大人的底子,受牵连是早晚的事。而这个选择的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早。
  浙江平定,戚继光调往福建,而他则黯然离开。
 
  背负了无数骂名的总督大人死了,自杀。临终遗言:宝剑埋冤狱,忠魂绕白云。
  世界对他来说漆黑一片,还是死了吧。他为自己写下墓志铭,拔下墙上的钉子,钉入耳内,血流如注,然而没死。
  他找出锤子砸向肾囊,还是没死。
  如此反复。
  但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酒,画,诗,文,大好河山,这就是他剩余生命的全部。
  不,这仅仅是表面,如果说在他心中还有什么牵挂,绝对不是这些。
  那些人,会回来,那些恶徒,会卷土重来,他们凶残而狡诈,大明国力在一天天衰弱,东南之战只不过伤其皮毛。而到了那一天,世上未必再有戚继光。
  要早作准备。
  
  他又收了一个学生,他常常对人说“我书法第一,诗第二,文第三,画第四”,但他教给这个学生的却是第五样。
  他落魄而潦倒地走进辽东总兵的家,告诉这位战无不胜的一代名将:我要教你儿子兵法。
  至于课本,他从袖中摸出一本书——老战友的《纪效新书》。
  
  好了,好了,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牵挂……

  ……
  
  又是十多年了。他收回思绪。
  柴门又是一阵嘎吱嘎吱乱响,他抬叹了口气,扔下笔。画未完成,但是旧伤和旧病已经折磨的他没了力气,这一幅幅作品也许在后人看来是价值连城的传世之作,而对他来说只不过是聊以维持几日的酒饭钱罢了。而现在他以无力维持下去。他又想起了唐寅,和他一样的狂放不羁,和他一样的落魄潦倒。
  就这样吧,这一辈子,就这样吧……

  此与同时,千里之外的朝鲜战场上,当年那位总兵的儿子纵横捭阖所向披靡。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然而这一切都与远去的他再无关系。唯有破旧的柴门在风中晃动,一条青藤沿着树干高高的爬上枝头,又低低的垂向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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