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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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芹圃画石的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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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0 22: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蒹葭苍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桨声绵延,柔波汩汩,我乘的小舟欹侧袅娜,在河中缓缓行着。正是薄暮时分,水面渺然一白,与天边晚云相接。依约青峰数点遥遥隐现在薄雾中。河岸岩壁峭立,岩上翠竹猗猗,时有异花香草从岩壁悬下。清风扑面,凉意沁人,携着薜芷、藤萝的淡淡香气。
  大半轮月悄然悬在对面青山上,渐渐的变白变亮,雪一样的光华缓缓流下来。岩上翠竹、藤萝,河滩大青石,远处的青山,忽而都明亮起来。山岩间有鸟儿清唱,声音宛转,或长或短,或高或低,极为动人。又四下虫声唧唧,和着水声袅袅,分外和谐。
  
  桨声渐缓,前面开阔起来,现出一带平地,岸滩上白苇苍苍。
  舟子回头道:“公子,且在这儿歇息用晚膳?”
  我微微颌首。
  小舟夷然一荡,停在河岸边,舟子在大石上系下缆绳。他年纪四五十许,身长面黑,披褐色麻衫,着斗笠,蹬草履,隐然有古风,好似葛天氏、无怀氏之民。
  船尾升起青烟一道,随风盘旋而上。舟子正在起火作晚炊。
  河面雾气荡漾,水湄苇絮飘飞,月下的一切,如梦般轻灵。
  河岸上绿草如锦,草叶间缀着小小蓝花。中有小径蜿然。我上得河岸,沿着小径随意踱去,转过山腰,却见河对岸绿林中隐然有栋宇巍然,浓荫中现出一角碧瓦。
  
  忽听得隐隐琴声。
  琴声宛宛,若流水依依,似林叶萧萧,淡淡韵律从河面上悄然度来,与天籁浑然一体,似有似无,若仙音飘渺。
  琴声愈行愈低,终于渺然。
  侧耳细听,只余流水悠悠,虫鸣切切。
  
  我讶然从小径中行了去,小径在山谷中蜿蜒,两畔梨树成行,树叶间坠着小小青果。数十步后,眼前豁然,对岸依旧青林郁郁,屋宇深掩,却有小小平台从青林中突出,巍然耸立在河岸上。台上一个白色的人影席地而坐,座前一只短几。
  隔河遥望去,人影似凝似止。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回头一望,舟子立在山谷弯角处,唤道:“公子,可以用晚膳了。”
  我行过去几步,问:“此地何名? 对岸屋宇不知是何居所?”
  “此处是平潭,距郢都百里,乃水路要道。对岸是郢都故公卿赵仲子的隐所别院,唤作水静园。”
  “院外有人鼓琴,不知是何人?”
  “大约是他家小姐。”
  我哦了一声:“晚膳你先用吧”。
  他应了声,立时消失在树影中。
  
  
  
   【零露瀼瀼】
  
  
  月已升到中天,苍穹有如青玉,纤无一尘。月下青林似霰似雪。河水明镜一般。
  顺着河岸,我走近了一些。能看清檀木的短几、横在几上的褐色古琴。
  她半低着首,依然一动未动,一身雪白的绫罗裳在月华中闪着晶亮的光。发如黑缎,散在肩上。
  
  四下岑寂。清风抚过叶梢,蔌蔌轻响。
  风飘拂着她的衣襟,柔柔的动。似水波微颤。
  黑发微微一动,衣裾也随着波动起来。
  我的心中,猛然一震。
  她却并未抬头。
  
  肩动。衣颤。弦声铮然。
  琴声起。似晨风抚过竹梢头,夜露滑落草叶间,声怡怡,音细细。
  傍在老柏旁,我一动不敢动,屏气听着。
  
  琴声渐高,韵宛转,音回旋,好似泉水从月夜山野中跃出,在松根上跳动而过,抚动草叶片片,叮咚声清晰可闻,又间有鸟语呖呖、风声丝丝。
  我只觉心头一阵清凉缓缓涌上来,度上来,胸中满是怡然欢悦之气,千般俗虑尽皆消散。
  琴声清越,泉水跃出林间,面前草野无垠,绿意盎盎,依稀还有笑语淡淡。
  
  猛然,乐声乍变,凄烈,狂风暴起,穿云破雾。风声喧哗,老树狂摇,漫天树叶翻飞。水声骤然枯涩,凝止不前,涧泉路断,溪水在石岩上碰出水珠滴滴,传出呜咽声声。
  琴声愈转愈悲,哀声阵阵,绵而长,凄而切。
  
  “拨”的一声戛响!
  音断!弦断!
  乐止。
  
  山间一片死寂。风声止住。河水凝而不流。青树、翠竹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草丛中一只螽斯哀哀的唱起来。
  
  一滴水珠落在我身旁草叶上。这可是夜间的露珠? 伸手一抚,脸上冰凉,长长的两行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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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0 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张是什么时候的杀贴来着,有些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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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soso_e120:}我来免费做宣传,将他的好贴子挑四五篇贴这儿,让人领会下风云好写手的贴子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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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雷动 于 2012-9-11 10:04 编辑

                                           禅心竟不起


秋日的天气甚是明净清和,独自踏着横斜的石径缓缓进山来,小径两畔枝叶蔓蔓,四顾无人影,只有鸟鸣与蝉声。几枝丹红的枫树缀在一片空翠中,分外艳丽。 忽然间想到远祖康乐公(谢灵运)的名句:“晓霜枫叶丹。夕曛岚气阴。”说起来我非常喜欢剡中的山景,似乎清新深幽里还夹杂着几许艳丽,多了些新鲜与灵活,比杼山的一味清冷枯淡要胜过多许。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山腹,转过那两株参天的古柏,便见到了掩映在绿树丛里的红墙碧瓦。山门上那副大红金漆的对联被风雨侵袭得有些褪色,道是:“ 万壑松篁和梵呗,满山猿鹤听经声。”

仿佛有数月没见到陆羽了。往常闲着无事,我便喜欢踅到龙盖寺来,和他对坐清谈,说诗论画,讲禅品茗,消得浮生半日闲。他对茶道造诣极深,育茶制茶品茶,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他和我说,要著书曰《茶经》,藏之名山,流传后世. 近日未见,不知道这本书写得如何了。 一个眉目清朗的小沙弥告诉我说,陆羽游山而去,不知何时回来。也不记得是第几次寻他不遇,闻说每每要待日暮天晚倦鸟归巢时分他方才回寺。我便推门进了他住的厢房。房中一切如故,一床一案,案上笔砚杂陈,磊着数卷书。信手一翻,无论经史子集,皆略有尘埃,显是许久未动。旁边檀木架上放着的便是《茶经》书稿,只开卷几页而已。

小坐了一会,渐觉无趣,我便循着山路返回寺中,提笔写下一首:
寻陆羽不遇
移家虽带郭,野经入桑麻;迁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
叩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来每日斜。

寺左侧有一片碧森森的凤尾竹林,林畔有青石一块,白日里独处林中,满耳只有细细龙呤,空灵清寂。近日心绪有些烦闷,便抱一把绿绮琴 独坐石上,也不抚琴,只是沉思遐想。忽然听见轻捷的脚步声响。来的却是陆羽,仍旧是布衣芒鞋,神清气朗,眉眼间有得意之色。嘘寒问暖之后,我不由得问起近日里的行踪。他犹豫少许,微微有些赧然的说,是往剡山山后的玉真观探访李季兰去了。 季兰这个名字我却是曾听说过的,传闻说她自小便生得妩媚可人,眉目如画,伶俐过人,六岁时曾写下一首《咏蔷薇》:“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其父大惊,于十一岁时将她送入玉真观学道,要藉助青灯黄冠的清修来消除心魔孽障。她眼下琴棋书画诗无一不精,常与文人雅士交结流连,呤诗作赋,声名远播。

几日后,依旧天气晴朗,我又赴龙盖寺去寻陆羽。推门入房,只见他身旁坐一道衣道服的女子,眉目俊秀,神采逼人。 她微微扭头望我一眼,如秋水如深潭的明眸里闪过一线光亮。原来这便是闻名已久的季兰, 她凝视着我时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浮动着一种似有似无的笑意。当我趁着日落后的最后一丝天光返回寺院时,一路上还莫名的回想着她的笑意,仿佛便在眼前,仿佛又极遥远,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容颜。

她的诗清新委婉,如水中芙蓉,山间薜芷,清香怡人,很为耐读。 此后每隔三五日,我便会在陆羽处遇见她,三人围坐清谈,煮雪烹茶,诗句酬答。无意中我们对视一眼,她会蓦然避开我的眼光。少许,又会发现她偷偷的望着我。

山中无甲子,岁月就这样一点点流逝,平平淡淡,但又像蕴育着异样的变化。每次围坐清谈,她凝视着我的时间愈来愈长。在她那明丽的眼神中,我常常感觉到一丝莫名的烦恼,却又不像尽是烦恼。每次回寺后,我要用大半个时辰来打禅静坐,才能将波动的心性平定下来。



那一日,她独自来到梯山寺,进门时神色有些惶惑不安,眼中有些东西在闪亮游动。她只小坐了一会,在我案上留下一首诗便起身悄然而去。

捧起宣纸,见那清婉的字迹写着:“朝云暮雨两相随,去雁来人有归期;玉枕只知常下泪,银灯空照不眠时。仰看明月翻含情,俯盼流波欲寄词;却忆初闻凤楼曲,教人寂寞复相思。”

梵音,檀香,幽玄,清寂。我在竹林中枯坐了许久许久,终于写下一首诗:“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 让小沙弥送往玉真观去。

那晚上的月色朦胧殊不甚好,风声萧萧,我一直在山侧那条小溪畔流连徘徊,低呤着新写就的一首诗:
“携锡西山步绿莎,禅心未了奈情何。湘宫水寺清秋夜,月落风悲松柏多。”

(注: 皎然,名昼,姓谢氏,长城人,灵运十世孙也。居杼山。文章俊丽,颜真卿、韦应物并重之,与之酬倡。贞元中,敕写其文集,入于秘阁。诗七卷 。《全唐诗。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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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凤凰台上忆吹箫               

     云母屏风,碧纱帘影,一枝粉淡香柔。
   将绿箫轻抚,玉盏初酬。
   顾盼容颜消瘦,心头事,欲说还休。
   箫声慢,波光月影,何夜长留?
  
   轻舟。
   白帆北去,载取一江春,满目离愁。
   折柳纤纤手,几度凝眸。
   一片砧敲天际,春未晓,幽梦琼楼。
   星稀散,惟余水波,脉脉东流。
  
   调寄 :《凤凰台上忆吹萧.春江》
  
  
   [风卷帘]
  
   风起时,月如盈,花落下,坠如轻。帘影随风,人声初静,仿佛能望见,明日满径落红。
  
   “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碧桃几株,青杏三五,清香自帘外袭来,怡馨丝丝,疏影迟迟。
  
   月上梢,横横斜斜的枝。月印苔,浓浓淡淡的痕。吹面沁香的风,伴随着夜的空灵、静寂。
  
   碧纱窗,翡翠屏。檀几上两杯清茗,宝鼎中一缕芸香。
  
   帘卷月影。是风掀起了帘?是帘惊动了风?风里飘扬着几许花的清香,将吹向何处?帘影卷着无尽的愁绪,将沉积在谁的心间。
  
   几枝牡丹,三两棵海棠,在帘影外漾动着着胭脂般的光华。
  
   你斜倚窗前,黑发长长衬着如雪的绢衣,飘动着千年的风韵。
  
   你素手纤纤,拾起窗台上一片落花。盈盈一握,淡红的花瓣,脉络丝丝,温润着春的气息。
  
   你黛眉微颦,浓浓的无奈与感伤在眉际流溢。
  
   你问:你就要离去吗?明月会有圆有缺,大雁会秋去春来,你是否如江中的逝水,天际的浮云,一去不知何时回头,一去或许永不再来?
  
   你说:你我的相遇就如同春日的一场花事。芬芳,鲜艳,灿烂,却瞬息即逝。但经一场三月的风雨,便要花谢花飞,落红满地。
  
   我说:花开自有花谢,春去春还复来。华清池中,东风拂栏露华浓的玉脂凝肤,终变作马嵬坡瑟瑟的黄土,烽火台上,幽幽妃子的一笑,也已化进千年的泥尘。
  
   我说:这一片花瓣的清香却已穿越千年的时空,散发着旦古的香气。缘起缘灭,万有皆无,万无皆有,红尘中来来往往、起起落落、分分合合、聚聚散散皆有前定,又何不淡然一笑,相忘于江湖,又何须怕见落花怕听春水,又何苦伤心落泪,惆怅叹息。
  
   [箫声慢]
  
   “当筵秋水慢,玉竹斜飞雁。箫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
  
   金樽冰冷,酒色碧如血,我倒上一杯,一饮而尽这离别的无奈。
  
   你抚着翠绿的箫管。你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仿佛在抚动着心头的伤痕。
  
   风卷帘,月色微朦,风中似有无尽的迷雾萦绕,你凝止的神情,忧郁得令人心碎欲泣。
  
   你纤指微动,将箫管凑近玉唇。你秀丽的面容上流动着几许哀伤,几许惆怅,一双明眸如碧水如秋潭,牵引着我的目光,凝结了我的心神。
  
   幽咽的声音缓缓的飘起来,如林间的清风,如松根的细流,冷寂,飘忽,凄恻,在夜空中弥漫,流动,萦回缠绵。 广寒宫明亮如镜,露洒霜凝的桂树畔,青女与素娥都停住了身形,默默倾听。
  
   湘江波光荡漾,翠竹上点点泪斑闪着光芒。潺湲的沅水,浮动着薜荔白芷的香气,木末芙蓉,如斫冰如积雪。姑苏台上漏声绵绵,吴江水波涟涟,缠绕着西子的幽怨,和着萧声,凝成一股透入肌肤的凄凉、冷寒。
  
   水波一点点漫起,风轻呤,渐渐飞起了雪花。雪片片而下,树梢结了冰棱, 水面凝作明镜,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风卷雪,轻轻打着旋儿,似怨,似慕,如泣,如诉…………
  
   清泪两行,缓缓流过面庞,迸碎在地上…………
  
   [ 轻舟远 ]
  
   雕栏画柱在月中寂寞的立着。拍了千遍的斜栏,触手微寒。斜栏外,皓月中天,波光荡漾。
   楼下,一只轻舟在阶旁系着。蒿桨横在舟上,白帆也未收起,它明日便要将我送到天涯尽头。
   滟滟江水,漫漫波光,无休无歇,拍打着石阶,溅起颗颗裂珠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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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10 | 显示全部楼层
                              青鸟曲      

“秋风冷苍苔,飞去情千里,波光尽处明月寒,谁与言心事? 且将绿箫吹,休道人心碎,旧梦前尘万点痕,尽随东流水。”(调寄: 卜算子)

“溺溺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屈大夫的句子,写得极美,极传神。
洞庭确是不凡,弥望去,波光浩浩,直接天际,千里一白。有小舟几叶在漫天雪浪中摇荡,渔歌两三声,渺茫得似飘自天外。
  洞庭南面果然有大橘树一株,高至两三丈,绿叶成荫,青橘棵棵。
  我立在树下,耳中听着波声阵阵,忽的又觉得那悦耳的声音随波涛浮了来,有如树上黄莺宛转,似春日积雪初化,溪泉潺潺,凄凉,清寒:“幸君子书叙之外,悉以诚心之话倚托,千万无渝!”
   我解带在手,系上玉块,一眼望去,橘树上仿佛又映出那张瘦削的面庞,愁眉不展,脸色憔悴,双眼含着泪光,那破旧的衣裙,巾袖无光,神情悲伤,令人心碎。
  玉块击在树干上叮叮作响,如金石之声。
  
   少许,浪花四溅,水波中分,从水面下跃出一名高大威猛的武士,金盔金甲,红缨夺目,古铜色的面庞,眉眼如刀刻而成,腰间佩有青铜长剑,他立于水湄,拱手长作一揖,声音浑厚如幽寺古钟,铿然而响:“贵客从何而来?”
   我一呆,忙回礼道:“同乡人特来拜谒大王”。
   武士手一指,水波豁然分开,如两面银壁夹有窄道一条,他携了我的手,道:“请先生闭上眼睛,一会就到。”
   他的手冰冷滑腻,让我想起去了鳞的鱼。我紧闭双眼,能听到耳畔水声哗哗,鱼息喋喋,脚下却如履平地。伸出左手一探,触到的是凉如镜的水壁,水竟是凝止不动,仿佛已凝成霜雪冰川,但探手而入,却又像无物。
  
   仍是那古钟般的声响:“到了”。
   睁开眼,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高耸云端,周遭有瑞气重重,紫雾萦绕。正门大开,门前一对玉麒麟,玉户朱门,绘以彩凤,栩栩如生。走进宫中,只见白璧为柱,青玉铺地,殿内复道回廊,玲珑剔透,千门万户,层层叠叠。水精帘,琉璃翠楣,琥珀栋,院中奇草、珍木、仙花、异卉,无所不有。进一处,有清池,上有小桥、亭台,云雾烟霭中,几只仙鹤游玩戏水,两三对五彩异禽栖息于山石之间。
  
   面前有一偏殿,房舍小而精巧,武士止住脚步,回头道:“贵客请在此处暂歇,等候大王出来。”
   一抬眼,殿门上有一横匾,书意有凌厉之气,题道:“灵虚殿”。
   正看着,忽然间云气浮动,大殿正门处走出一人,他着紫纨衣,切云冠,手持着青玉一块,相貌虽和悦,眉眼间却有威严之气。
   武士脸上微露喜色,低声疾道:“这就是大王”。说罢,他走上前,先行一礼,然后低声禀报着什么。
   洞庭君走过两步,望我一眼,他的眉不甚浓,眼睛略长,眼角有些皱纹,面颊瘦削而神采奕奕。一瞬间他的眼瞳异常明亮,目光锐利得似能洞穿人心,他弯腰一拜,问道:“先生是从人间而来?”
  “正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答。此时我在凝视着他的面庞,仿佛从这张面容上能找出些许熟悉的东西来。或许,是一月来常常莫名忆起的那张?确实,秀细的眉毛,略长的眼角,微尖的下颌,光洁的前额,都能寻出些印迹来。只是,那张面庞是憔悴而凄凉,泪珠盈盈,这一张却沉稳而温和。
   我忽然回过神来,那位铜钟般的武士用肘轻轻碰我一下,我这才意识到洞庭君在对我说话: “水府幽深,寡人愚昧,先生不远千里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小生柳毅,是大王同乡人,近日在秦地游学,从泾水之滨经过 ,遇见大王的爱女在荒野牧羊,她风餐雨宿,衣衫破旧得不能遮体,神情憔悴,凄凉得让我这个无关的路人看了都要落泪。她说是为夫婿所薄,舅姑不念,才落得这样凄苦,家乡路远,音讯不通,如果您再不去救助,只怕她性命难保。她有书信一封,托我寄了来。”
  洞庭君似乎吃了一惊,手有些抖索,折了几次才把信笺取出来。他的脸色猛然变了,先是通红,接着煞白,眼角浸出了泪珠。他手里的信纸颤抖着,嘴唇起了哆嗦,好一会,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用衣袖擦了擦泪珠,示意侍者把信拿进后宫。
  一会儿,从后殿传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洞庭君正与我寒喧着,听到哭声,脸上陡然变色,以手招呼阶下的侍者:“快告诉宫中,莫哭出声来,不要让钱塘君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震响,仿佛天崩地裂,星辰移动,宫殿整个的摇摆起来。云烟滚滚中,一条火红的巨龙,长千余尺,电目血舌,项上掣着金锁,它奋力一挣,玉柱折毁,宫殿歪歪欲倒,锁链片片碎裂,雷霆万钧,大雪冰雹,哗哗扑的下来。巨龙直扑青天,扶摇而去。
    许久,我才知道自己是倒在地上的,因为洞庭君伸手在扶我。满耳是雷霆的巨响轰轰,什么也听不到,想说话,好一会才能发出声音。

洞庭君仍陪着我在吃茶,但我发觉他的心像飞在了别处,偶尔回过神来,都要用询问的目光望一眼阶下的近侍。玉柱旁站着一个褐衣的侍者,几次向他摇摇首。
大殿里一片静寂,能听见院中游鱼的吐气声。
过了好一些时候,风忽然柔和起来,融融怡怡的,四处的云雾淡了许多,轻如薄纱,一切都如有透明的感觉。只是一种直觉,但我的心紧缩着,仿佛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向我靠近。

   幢节玲珑,萧鼓声,乐声,流水一般的渗进来。宫中人人脸上都有了笑意。一大群盛装的女子,语笑晏晏,拥着一个丽人走来。她披着紫色的轻绡裳,衣上缀着一块耀目的玉石。
   在这万千红妆里,我眼中似乎只看见她一人。她的光华遮住了满室的珠宝、碧玉。世间不可能再有比她更美的女子,无论是天上、是人间、是瑶池紫府还是方外仙山、广寒宫殿。
   遥遥的,我竟然能看清她的脸,似喜似悲,脸上泪痕如丝,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明眸里有着无限的滋味,有凄凉,有惊喜,有欢悦,有感伤,有期盼,有许许多多我分辨不出的内容…………
   她远远的看向我。视线交汇,如电光,如火石,一瞬那间仿佛洞穿了彼此的意识。她目光中有欣喜、感激、热烈,有恍如火焰一般明亮的东西,还有一丝丝的怯意…………
   我忽然把视线转开了,如果从前,我曾作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想,那些梦中曾有过她,那曼妙的身影,那秀美却透着凄楚的明眸,那光滑的前额,那破旧却遮不着她青春气息的衣衫,那踏着木履的双足如霜如雪。
那么,那么今日……今日我还要往下想吗?
   忽的感伤起来,觉得心里有些微微的疼痛,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忍不住又抬起头望了她一眼。我知道自己的眼神中一定充满了失落与悲感,因为她那双眼睛镜子一般的反映出了我神情,她的脸上浮过一层阴云,眼里透露出迷茫、惊奇、困惑、不解。
   我低下了头。
   我知道不应当,知道应为她欣喜,眼下才是她——洞庭龙女应有的生活。眼前的这个她太明媚太动人,如同碧蓝苍穹中的艳阳,让人不敢目注,让人无法接近。
   还能想像她会再站在我面前,用清悦的嗓音对我诉说吗?还能想像她用那求助的目光凝视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望吗?
   我回过神时,殿中已空空荡荡,万千红妆,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云雾中似乎还有余香在萦绕。
   洞庭君已经离开了,殿后隐约传来一阵阵呜咽与哀怨的声音。我仿佛能辨出,哪个声音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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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青草的气味


小村后面的青山如一道翠屏横在那。那山形的曲线,是自小以来就看惯了,深深印在记忆里的,即使许多年过去,此时我闭着眼仿佛还能用手描出它。这山,就和儿时看到的夕阳永远连在一起。现在我又身处山脚下了,它比记忆里的要低一些。仰头望一望,山顶上云雾缭绕,一丝丝一袅袅的,也许要下雨了。
   村子里如此的静,是伸出手就能触到的那种安静。透过窗子我看见对面屋檐上两只燕子停在那,一会儿拍一拍翅膀,作势欲飞。你若是在这,也会和我一样,呆呆的看着它们,看着这片宁静里唯一的动,默默的出神吧。
  小时候,我曾经在这儿住过些日子。我姑妈嫁在这,每年正月我们都要来给她拜年。说拜年,其实不确切,这是家乡的风俗,春节后都要接已出嫁的女儿(不管这女儿也已经作了母亲甚至祖母)回娘家小住,虽然,女儿未必一定真的回去,但礼节如此。
  我会记得那些个微带点冷风的初春,我们两三个兄弟姐妹穿过青草密生的窄窄田埂,在那阴阴凉凉、松针和杉叶刺密密铺了一层的山路上走一二十里,便会看到绿树掩映下的小村庄。先能记住的是村口那条清溪,溪边依着山坡有一大丛翠竹,七八棵楝树、杉树,还有四五棵枝叶苍郁的老柏。其中最老的一棵,有澡盘粗,它半弯着身子,枝条快垂到了溪边石桥上,仿佛是向来的客人致敬。
  
   这次我来,是探视生病的姑妈。还好,她的病已经好了许多,能坐起来吃点饭。我也就放下心来,闲着四处去游逛。
   有时候会想,你如果也能放下手头的事,到这儿来清静几天,心情一定会变得明朗,也许,文字也能沉静得多。
   这个村落,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四五排屋子,后面那几排,二十年前的式样。那完全与世隔绝的静谧,仿佛仍是羲皇氏、无怀氏的时代。
   我姑妈家在村子高处,邻近着溪边一栋两层的红砖房,二楼空空如也,连窗上的玻璃也还没安。这屋子完工时,我曾来吃过喜酒。十来年了,它还是没什么变化,那么简陋那么单调,一如这个村庄。
   转过她家房后,爬上溪边一道高堤,你会觉得眼界顿开,心旷神怡。山坡上是层层叠叠的梯田,山下弥望是绿色的田野,依稀可见绿树掩映中的村庄。有一条小径从梯田中穿了过去,蜿蜒着直通向云雾缭绕的山顶。
   从昨天到这以后,我除了到村前林中走走,便只在屋中独坐,听鸟声听溪水。仿佛俗虑尽消,有点接近梵静的沉思默想,几乎不会意识到,只要转过左面的山坡,走过七八里,便能望到小城那林立的楼群。
  
   那丛翠竹苍柏还一如当年,我这时正立在绿荫丛下。满耳是溪水响。前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雨,山泉水从岩上咚咚而下,让人的心有点震荡起来。
  初夏的天气有些闷热,虽没有太阳。忽的风过竹梢,竹影参差摇动着,感觉到一丝透人的凉爽,竹叶中有鸟声清脆悦耳,一时辨不出是什么鸟,画眉?黄莺? 我这会想起一句唐诗:“黄莺弄不足,含入未奂宫”。
  不过这不是咏黄莺,咏的是梨花。句子很美,也很称我的意。
  
  我走了几步,爬上山坡。小溪在这儿只是一道细流,从山坡上垂直而下,发出悦耳的响声。草丛中动了起来,一条青黑色的小蛇游动着身子,游过小溪,隐进了岩石缝里,它很悠然自在的样子,并没有在意我。
   弯下腰,我捧起一掬泉水,轻轻贴到脸上,清凉的感觉从面庞的肌肤一直透入心底。你真应当在这才好,你也来感受这自然的凉意。
  
  林边上有块形状奇怪的大石头,上面长满了青苔,旁边一丛荆棘,长长的棘条横展着。我随身把笔和纸带了来,我是很小心的拨开荆棘,坐在石上给你写这信的。你看我这几行字,会觉得它有点抖,有点难看。
  草丛里的什么虫子,大约因为我到来而惊得停了演奏的,这会没听到动静,又自顾自的奏起来。幸好没有知了。知了的声音,太亮太吵,让人心里燥动不安。
  如果一定要挑个写东西的地方,我觉得再没有比这儿更好的,这草丛,这竹子,棘条,那石头底下的蟋蟀,松树根旁来来去去的一两只小小黑蚂蚁,这许多的生命,都让我觉得分外的感动,让我的思想这么清澈这么丰富。我觉得,我的心变得那么宽厚那样温暖,还有一种,一种庄严的感觉。生命,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庄严。活着真好。
  我说过这次要把那个小说写完,可这会我没有想写文章,我深深的感受到,以前我写过的很多文字,相对于这些真实的小小生命,都是贫乏的,苍白缺血的。我想起梵高的割稻人,也想起贝多芬那些关于田园的交响乐。也许这样的情形下,绘画与音乐更能接近生命的真实。可惜我即不会画,也不懂音乐。
  我只能给你写点信,希望你也能从这两张薄薄的纸上,闻到这青草的气味,听到这些细微而动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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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依稀仿佛是这篇散文曾经贴杀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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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0:3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可真能搬啊,我昨天很是手下留情,就搬了一张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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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他名字都没换一个,有心的人在百度一搜,会搜出许多贴子。不过,我相信能够仿他贴子的人,还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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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他即使穿马甲,风格也不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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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喜欢这个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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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才是真正的骨灰人物啊,有美帖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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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1 1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短句居多,遣词精致,用笔柔婉,情境绵长,特点显著,不藏文风,实属美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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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清风细雨 于 2012-9-11 16:07 编辑

曾几何时,有好几人都是这样的风格,似乎都不藏文风,这一类的文字,也在那个年代成为了风云游戏中杀帖的美文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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