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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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淡淡如风

[穿越架空] 《红颜乱》作者:朵朵舞 (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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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9:34 | 显示全部楼层
东风难醉 第六章 醉人一梦

  漆黑暗夜,三道人影在相府中庭打斗不休,一众侍卫把三人团团围住,归晚凝神看着战局,即使她丝毫不懂武功,也看出如晴,如明两人配合默契,合作无间,想不到楼澈居然会给她两个如此厉害的丫鬟……再把眼光转向黑衣人,她疑惑更深,从举动来看,这神秘人并不想伤她,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绪翻滚不已,她忘神地站在房门口,忽然身上一暖,多了件外衣,侧过脸,对上楼澈略带担忧的眸子,柔和温暖的声音传来:“进屋吧,小心着凉。”原来他也给打斗的声音吸引而来,对着楼澈摇头示意,她站在原地不动。
  楼澈为归晚披上外衣,帮她理了理稍散乱的头发,轻握住她的手,觉得有些冰冷,心下暗恼,忽然踏前半步,遮住归晚大半的视线,轻一扬手,做了个简单的动作,侍卫们动作奇快地散开布成一个扇型,举起了准备好的弓箭,一致对准黑衣人。
  看到这样的阵仗,归晚也猜出,不久之后,黑衣人只怕要变成刺猬,暗叹一声,转身想要回房,就在转身之际,黑衣人一个突兀的动作吸引了她,黑衣人正把如晴逼退两步,突然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根一寸来长的饰物,隐有淡银光芒闪过,归晚一怔,这个东西,她不可能忘怀,是弩族的蛊毒……
  黑衣人拿起短笛在嘴边吹了一下,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如氏两丫鬟和一干侍卫都惊异不已,记忆回潮,归晚一声惊呼出口:“不好。”
  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语,楼澈一皱眉,对着侍卫命令:“全部退开。”众侍卫闻言,往后退开几步,保卫的圈子顿时扩大不少。正在众人不解之时,一阵“嗡”的声音迫近,直往中庭而来,黑暗中众人定神一看,竟是一群不明虫类。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众人慌乱起来,就在忙乱之时,楼澈冷喝一声:“点火把。”听到这样的指令,毕竟是平日训练有素的侍卫,顿时冷静下来,不一会儿,中庭已经亮起多个火把,有如白昼。虫子大都怕火光,此刻灯火通明,虫子消失不见踪影,就连黑衣人也趁乱逃走了。
  如晴,如明及一干侍卫都齐声跪在原地,不敢动弹,楼澈容色平常,看不出情绪,温然一笑,开口道:“没事了,下去吧。”听他一言出口,众人都松了口气,立刻离开中庭,顷刻间,中庭又陷入黑暗之中。
  楼澈转身,看着归晚隐在阴影中清艳的侧脸,柔声劝慰:“不要担心,我会处理的。”
  浅浅地勾起一道笑,归晚不语,眼神落在中庭,只觉得漆黑的茫茫然一片,似乎连她的心也沉落下去,无边无际。
  陪站在原地,楼澈面无表情,思绪如潮,想起白天才发生的事,夜晚居然有弩族人闯入相府,莫非是朝中有人泄露……
  ……此后一夜,归晚无法入眠。
  *
  第二日清晨时分,一辆轻便简朴的马车停在相府后门。看守后园的家仆们好奇不已,正欲走上前,一个少年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清俊雅然,神采飞扬,虽然衣料普通,也掩不住他清透如水的气度翩翩。
  家仆们一看是当今状元爷,顿时犯难,一个月前,主子以科考为名,把管修文迁到近郊别院,在他中了状元之后,又吩咐过,不通报不得进内院,现在主子不在府中,这事又该如何处理,想想这状元爷亲切温和,主子防范他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言。
  正在两难之间,管家走了过来,看到管修文,一楞之下,笑呵呵地走近,凑前一躬身,开口道:“老奴还未曾给管公子贺喜,真是怠慢……”声音真挚无比,诚恳动人。
  “哪里,”管修文忙上前,带着亲切的笑容,如水透彻,“我还没有谢过您老以前的照顾。”
  两人寒暄许久,都有些依依之情,状似无心的,管修文提道:“我想进内院感谢夫人再造之恩,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管家也显出难色,记起相爷曾经的吩咐,他不敢私自放人,转眼注视管修文,一脸的无害纯真,清澈雅然,又不禁暗叹,这样一个亲切少年,又会造成什么伤害,再想起他本是夫人带进府中,现在想去感谢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心稍稍放宽,他低声道:“管公子进去吧,小心别让人瞧见了,夫人在后庭书房休息着。”
  微笑地点点头以示感谢,管修文越过几人,向后院走去。
  本来就对相府的格局了如指掌,他挑选幽静的小路走,竟没碰上一个奴仆,转眼已到后院书房门口,隔着花丛,看见两个丫鬟从书房中走出,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扉,转身离去。心里微微讶意,这两个丫鬟以前似乎从未得见。
  见她们远离,管修文走上台阶,伸手推开门,脸上笑意融融,正想开口呼唤,门半开,看向房内,发不出声来。
  后庭的书房幽静清雅,紫檀木做的贵妃椅上,躺着熟睡的归晚,难以言语的静,似乎把这里隔绝成了另一个空间。
  放低了声音,他慢慢靠近贵妃椅,俯身凝视归晚的睡颜,平日顾盼生姿的眼眸,此刻紧闭,犹如睡莲,醒时常见的笑容隐去,显得越发恬美安然,看着看着,内心一阵鼓噪之声响起,伸手抚上那梦中出现无数回的容颜,指间美妙的感觉传来,他着了魔似的,呼吸急促难平,心急跳,他低下身子,把脸凑到离归晚只有一寸的地方,清晰得感受到归晚轻轻细细的呼吸,心跳得更快了,受不了诱惑似的,他俯首,轻吻上她的发,她的眼帘,她的鼻尖,惊觉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立刻抬头,一瞬间,似乎都听到自己血管流动的声音。
  椅上的人并没有醒来,沉沉地熟睡着,眉间略显一点疲色,管修文轻轻抚上她的眉心,想为她抹去这一丝的烦恼,手顺着她的脸似碰未碰地划下来,来到唇边,微启的唇比挑花更妩媚三分,情难自控地,他吻了上去,不敢惊动睡梦中的人儿,他浅尝即止,亲吻落在归晚的唇上,犹如发誓一般……
  这也许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誓言……
  静坐在贵妃椅旁,他早就忘记了时间,眼光怎么也无法从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移开,本来他是想来问昨夜暗袭的事,本来他只是想来听听她的声音,本来……早就忘记原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沉醉在这里,无法自拔。
  老管家来到书房门口,从半启的门中,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心下犹如平地惊雷,震惊地发不出声音,那个少年,静坐在夫人的身边,一动不动,眼里柔情无限,那种痴迷的眼神……冷汗淋漓,管家凛然,不敢动弹,不知是该惊动他还是……
  正在犹豫和惊慌不安时,少年突然站起身,向外看来,来不及躲让,一下子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那是多么诡异的事,刚才还布满柔情的清澈眼眸,竟然在碰上管家的一瞬间,冰冻起来,射出一丝刀刃般的凌厉,管家有种刹那被冰住的感觉。
  少年轻手轻脚地向门外走来,不舍地回头,望望椅上的身影,轻推开门,对着管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走出门外,似乎知道管家会跟上来似的,他站在庭院当中等候着,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急步赶上,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
  管修文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启口道:“楼管家的孙女真是天真可爱……”
  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管家惊异地看着少年,这个真的是他所认识的管修文吗?如此冰冷,如此无情,如此邪异……
  靠近一步,在管家耳边,低声喃道:“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家人多想想,刚才的,都忘了吧。”说完,笑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管家一眼,转身离去。
  老管家一个人待在庭院中,风吹过耳边,内心挣扎不休,他应该把事告诉相爷,让相爷定夺,可是他始终迈不出步伐,那句话停留在脑海中,制止了他的行动,“楼管家的孙女真是天真可爱……”那个少年说的是真的,他无法不相信这一点。
  许久许久,他依然站在庭院中间……
  从相府后门出来,管修文始终带着深刻的笑意,掩饰不住内心愉悦的心情,走到马车前,他回望相府,沉吟了片刻,转身上了马车,吩咐等候已久的车夫:“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相府,车夫是个三十过头的憨厚汉子,从不过问主子的事,人特别正直,他问道:“公子,是回状元府吗?”皇上御赐了状元一座府邸,虽然没有完全造好,但是也已搬了进去。
  “不用,”脆亮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去弩族使馆。”
  诧异地一回头,车夫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主人的事,不问不言不多话,才是为奴之根本。
  突然,管修文又问道:“状元府什么时候修好?”声音平板,听不出起伏高低。
  “公子,还要两个多月。”恭敬地回答,车夫又开口,“公子,这庭院中,种什么花好?不如种石榴吧,夏天也快了,石榴花好看,石又可以吃石榴……”
  “种梅花。”冷冷的一声,打断了他长篇的议论。
  马夫惊异道:“梅花?冬天已经过了,光突突的有什么好看……”见马车半点反应也没有,就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了,公子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更改。
  耳边隔着帘子还传来车夫唠叨的话语,管修文不理不睬,种什么花?当然是梅花……伸手拿过马车里的一个盒子,轻声打开,里面放着卷轴,失神地看着卷轴,不自觉得露出笑容。
  想了许久,他合上盖子,笑容也随之隐去,想起今天归晚白天如此沉睡,昨夜肯定碰上弩人夜探,看来弩人行动很快,不枉费自己提点他们画中人的线索,眼中寒芒一闪,他脸色阴郁,喃喃出声:“还有很多正事要办……”
  手轻轻抚摩盒子,管修文闭上眼,思绪飘地很远……
  楼澈也好,弩族也好,都没有拥有这卷画轴的权力,他紧紧得握住盒子,紧紧地,就连关节处,都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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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9: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东风难醉 第七章 各有怀抱

  翠绿的竹林,节节莹脆,空气中带着清泽的淡香,有些冰冷的气息吸入口中,清新透到心底的感觉。
  林中树着的楼台,屋檐上挂着一串串的珠帘,无论风格或样式,都与天朝大相径庭。珠帘后的人影隐约可见,还没有靠近,就已经听到了里面一道温泽的声音,恻然一怔,少年脚步一顿,想不到他在这里,停下身形,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里面的人忽然停下说话,门沿上的帘子被撩起,低沉地动人心怀的声音响起:“原来是修文来了。”冠玉斯文的脸上酝着春风沐人的淡笑,楼澈站在楼台上,一副尊贵雅然模样。只有与他对面的管修文知道,他笑眸中隐含着丝丝寒芒和噬人的冷酷。
  “先生。”抱着盒子,不方便行礼的修文低身鞠躬,没有想到对方会出现在弩使馆,带给他不小震动,稍一喘息,他心境恢复如常,深沉的心思隐瞒起来,他依然是清如明水的样子。
  低笑两声,也分不出这笑是什么含义,半是玩笑半是戏谑:“没想到今天等来的是你,本来还以为是端王……”
  心一颤,尝到不好的含义在里面,管修文谦虚地一笑:“学生奉皇命把画送还,顺便来访弩族使臣。”把来的目的说清楚,以减低对方的疑虑之心。
  不置可否,楼澈侧身一偏,放下帘子,转身回到楼台之内。管修文退无可退,只能跟着走进楼台,楼澈和弩族使臣各坐一边,桌上暖暖清气飘起,茶香充斥鼻间。静不出声,抱着盒子端坐在楼澈的下首位子。
  “我正和来使说起昨夜府中遇袭的情况,既然你来了,也不妨谈谈意见。”不等管修文坐定,楼澈开门见山地提道。
  来使的面上有些不自然,管修文轻瞥一下,依然谦虚恭敬,带着点吃惊的样子,他讶异道:“先生府上遇袭?何人这么大胆?”
  闻言,楼澈笑起来,雅俊的温柔中透出张狂,笑声中满是清冷。在这笑意中,弩族来使禁不住地脸色微变。管修文淡笑着不语,只是紧握的手心已经透出汗来。
  “不愧为我的高足……”笑着说出这句话,不知是褒是贬。
  弩族来使正颜相对楼澈,稳然开口:“楼相今日来,不会就为了说遇袭之事吧。”有点受不了室内略带诡异的气氛,他打破僵局。
  骤然敛起笑,楼澈又是一派温雅作风,不急着回答弩使提的问题,他拿起桌上茶杯,轻茗一口,似有回味的样子,才悠然答道:“我来并非为了遇袭之事,但这事后面牵扯到的深意,我不能不来此一趟。”说完,余光扫过管修文,眸光骤冷。
  来使和管修文都不敢贸然接口,只能静等下文。
  放下茶杯,楼澈看向弩族使臣:“使臣远到而来,求和之心可见真诚,我天朝泱泱大国,自是欣然接受……”看到弩族使臣脸色平缓下来,续又提道,“据说弩族今年冬雪大灾,马和羊死伤无数,农作物也收成不好?”
  听到这话,弩族使者面色一白,啜啜低语回答:“这是夸大其词,今年之灾并不严重。”
  “使臣之话解我疑惑,我还以为弩族自动求和,实在是因为战力不足呢。”
  不光是弩族使臣脸色不尽好看,就连管修文也是微有诧异,想不求和背后还有这么一个原因。
  弩族使者暗暗心惊,其实弩族求和,的确是因为此次灾害面积过大,无论是农作物还是牲口,都是损失严重,战马的骤然减少,使得弩族在短期内不宜战事,求和也是无奈之举。
  沉默一会,使者开口,流利的汉语脱口而出:“我族虽受灾害,但还没有到严重地步,楼相尽可不必操心。”
  管修文一旁倾听,思绪百转,看看使者,再看看楼澈,心里举棋不定。
  楼澈定然不动,淡淡转开话题道:“昨夜出现在我府中的刺客似乎并无恶意,只是最后他逃走时,用的居然是弩族的‘蛊’。”抬眼注视一下弩使的表情,说道“我妻受到惊吓,一夜无眠……”话音因为牵涉到了归晚,略带柔情,声音转而柔澈。
  弩使立刻开口澄清:“这事必定有些误会。”
  “我也相信其中必有误会,所以我不打算追究。”忽然起身站起,楼澈信步走到窗几之前,注视着窗外的青竹,“弩族求和内因,我可以忽视,夜袭之事,我也尽可不理,弩族与我朝两方交好,是民之所望……”
  听他这么说,弩使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听楼澈的意思,似乎有什么条件,他打足精神,仔细听其中话外之音。
  转过身来,看着室内两人,楼澈笑道:“弩使送我朝三样重礼,我天朝也会拿出珍宝相还,弩族王子喜欢天朝美女,我天朝会选各地佳丽五名,送给弩族。至于那副画,相信只是弩族王子一时兴起之作吧。”
  弩族使者楞住,抬眼看着楼澈,心思兜转,开口道:“楼相的意思是……”
  “修文,”突然的呼喊声让管修文暗自一惊,只见楼澈走近过来,“把画给我。”
  手里紧抓着盒子,不知是给还是不给,定一定心,无奈之下,仍是把画递了上去。
  楼澈伸手接过画盒,立刻打开,取出画卷,徐徐展开,管修文和弩族使者都转头看去,整幅画展于人前,楼澈也赞叹一声,这幅画栩栩如生,生动非常,宛如归晚翩然走入画中,不禁暗疑,弩族王子难道亲眼见过归晚?
  见到画卷,管修文神色复杂,眼神中流露隐痛,伸手拿过桌边刚备的茶,一不小心,竟泼出不少,滚烫的茶水浇在手上,他犹不自觉。
  凝视画卷许久,楼澈目不转睛,开口说道:“画中人是我妻子。”
  其余两人听到了,都不吃惊,一个是早知事实,一个是夜探相府,考证过画中人身份。但是此刻听楼澈亲口说出,仍是有点小小的怔然,要知道,在朝堂上,楼澈曾一口否认,现在突然承认,其中必有原因。
  “以后,希望再也不会有人拿着我妻子的画像找人了,这幅一时兴起的画像就烧了吧。”慢步走到窗台前,拿出火折子,点燃一角,火光扬起,吞噬了画卷,转眼间,画变成灰烬。
  三人都睁眼看着画卷消失于微火之中,弩族使者也有遗憾之感,王子让他寻访画中丽人,看来现在只能无功而反,对着这位温文儒雅的楼相,他总有一种深莫能测的感觉,有种不敢忤逆他的感受。
  回头看看面色各异的两人,楼澈尔雅笑语:“以后不会有这幅画,也不会有人多嘴多舌,弩族也可与天朝交好,还真是一举三得的美事,不是吗?”
  *
  次日,弩族使臣便向皇上请辞,闭口不提画中人的事情,带着珍宝和五位天朝佳丽,离开京城,回弩都而去。
  皇上也是龙颜大悦,觉得烦心之事迎刃而解,朝堂上所见尽是欢颜,个个喜笑颜开。
  “状元爷慢走……”听到呼喊声,管修文错愕地看着对方,神情略见警戒,万没有想到叫住他的居然是端王郑裘,虽然猜不到对方的来意,但是不得不停下来等候。
  端王急步走近,和管修文并肩慢步向宫门外走去,嘴里招呼道:“状元爷年轻有为,人品风流,让本王倾慕不已啊。”
  嘴里连称过奖,管修文心里暗暗警惕,不知道这端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看到管修文眼中隐隐的紧促,端王低沉地笑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状元爷对我成见极深,我可是本着一片爱才之心哪。”
  “谢端王赞赏……”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依然挂着谦虚的笑。
  “可惜啊……”一声哀叹,引来管修文的注意,他转而惋惜地说道,“楼相似乎并不能容你啊。”
  笑意更浓,管修文显得轻松自如:“端王说笑了,先生对我有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岂会有嫉才之心。”
  看到他清润的笑容,端王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懂得隐藏情绪,想必几年之后又是一位权臣,可惜现在还稍嫌稚嫩,正色道:“是我失言了,状元爷莫怪。”
  两人说笑一阵,满是敷衍,眼看快到宫门口停马车之处,端王无意提到:“说来今日奇怪,这弩使竟然什么都没提,就走了,状元爷不好奇吗?”
  “下官没有好奇之意……”
  “状元爷真是谦虚了,”端王笑,“你应该很明白其中原委才对啊。”
  没有丝毫松动,管修文一副无辜的样子:“下官真的不是很明白王爷的意思。”
  端王也自不恼,满含意味的看着他,轻声道:“那弩使带来的画,想必状元爷比我还清楚,画中人到底是谁。”
  看到对方豪无反应,端王接着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有一份薄礼送给状元爷,还想请你过目。”说完,从衣袖中抽出一轴画卷,就在抽出的一瞬,他清楚得看到管修文眼底闪过一片复杂之色。
  手都有些颤,管修文几乎不敢去接那幅画,心跳得有些急促,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端王笑着把画塞到他的手上,看着他慢慢把画展开。
  想不到那幅被烧的画会重现自己的眼前,管修文几乎忘记了呼吸,怔怔的看着画,内心翻江倒海。
  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端王不动声色,果然啊,那日在朝堂上,看见画的一刹那,这个年轻状元流露出的爱意被他无意间发现,虽然他掩饰的极好,还是躲不过有意的观察,悠然开口说道:“这是皇宫画师临摹时,我让他多加一幅,并无其他人发现,状元爷尽可放心。”
  管修文尽敛去情绪,眼眸转为冷淡,面无表情地问:“端王此举是何意?”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端王带着讨好之意说:“状元爷不必紧张,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见你似乎很喜欢这画,就送给你。”
  冷冷地不回话,知道他的用意并不是这么简单,他静等下文。
  “画固然是好,但是怎么也比不上真人更好吧,”笑谑地说着,脚步并不停下,“听说楼夫人的哥哥要去调职去晋阳,楼夫人要远送他至郴州;弩族使节回弩都,真好和楼夫人的路线相近呢。”端望突然状似无心的提到两件并不相关的事。
  管修文一震,圆睁的眼睛厉芒射向端王,抿着唇不说话。
  端王不以为意,继续道:“不知状元爷可喜欢我的礼物。”忽然停下步伐,迫地管修文也不得不停下,“本王所要的和状元爷要的虽然并不相同,但是方法却正好统一的,不知道状元是否有意和本王合作?”
  听得见风刮过耳边的声音,管修文思绪起伏,乱成一团,眼前之人并不好应付,楼澈更不好应付,如果要等待时机再行动,到底要多少年……蓦地,脑中闪过一张睡颜,勾起他无限柔情,心里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
  沉吟半饷,管修文把画收入袖中,显出一丝润泽笑容,对着端王轻轻一躬:“王爷之礼真是让下官感到情意深重,下官又怎么会拒绝王爷的好意呢。”
  闻言,端王大笑出声,连连说道:“状元不愧为当世俊才,更难得的,是情深意重,难人可贵啊。”别有用心地夸奖。
  管修文也笑出声来,声音清脆悦耳,两人在人烟稀少的官道上笑得和睦无比,笑容下却别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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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难醉 第八章 离开京城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
  曲州是离京西下必经的城市,风景独特,引人注目,地理位置处于商业交通要道,也成为天朝繁华商都之一。曲都的风景比之京城更显柔美,可谓“莺声处处,风烟楚楚”。
  傍晚时分,曲州城外的古道上,缓缓经过一列马车队,少有人烟的古道上,偶尔走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猜测车队的身份。队伍中央,竟是一辆八骏马车,气势非凡,禁军以马车为中心,排列开来,保护着前进……
  就在车队不慢不快地移动时,一匹快马从古道的后端追了上来,车队并不停下,等着快马的靠近,不一会儿,已经冲到眼前,马上的人紫袍束冠,分明是宫中太监,马蹄轻扬,停在车队后尾,马上之人立刻开口大声问:“楼相在哪里?”
  八骏马车宽敞无比,再加上车速平稳,车内如同一个小型的房间,如晴坐在车厢的左边,拿起小桌上的一盘水果,转过身来,看向正凝望车外风光的归晚,说:“夫人,吃点水果吧,傍晚的时候,就可以抵达曲州了。”
  待在归晚身边的如明接过盘子,挑一颗草莓,递到归晚面前。
  接过草莓,才放进嘴里,马车骤然一顿,停了下来,归晚放下手中竹签,视线转到车外,神色沉静,似有所思的样子。
  如晴如明对望一眼,显出无奈的神色,这样的情况已经上演了四趟,现在突然停下车,不用问也知道是宫中来人请相爷回去。自从前日离开京城开始,一路上不断有宫中之人前来,烦不胜烦。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马车依然停在原地,如晴如明疑惑以来,这次马车停顿的时间似乎出乎意料的长。正在两人推搪对方去看个究竟时,一匹马慢跑到马车外,归晚抬眼看向来人,浅浅一笑:“哥哥。”
  余言禾脸色不尽自然,定定看了归晚一眼,开口道:“归晚,宫中发生了些事……”后面的话含在嘴里,说不出口。
  听到这话,没有任何反应,归晚只是悠闲地单手支撑下颌,一派不甚在意的样子,静等下文。见状,余言禾轻叹一声,低语道:“萤妃怀孕了,听说今天早晨突然肚子痛,情况似乎很严重,现在正在急召妹夫回宫。”
  没有任何表示,归晚拿起竹签挑起一颗草莓,放入嘴中,轻轻嚼,不发一语。余言禾倒有些着急,忍不住促道:“这可不是好消息,皇后……”被归晚略为谴责的眼神制止了后面想说的话,余言禾惭愧之色浮现,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在场。
  “归晚,”温泽的声音打断他们的交流,楼澈驰马慢跑靠近。
  扬起一抹盈然笑意,归晚看着楼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愧疚之情涌上心头,楼澈凝视着车中人,想起前日离开京城,本意一是陪同归晚送余言禾一程,二是暑夏将至,想陪归晚去避暑一阵,所以一路上就算宫中几次催促,他都置之不理,但是现在……捏紧手中纸条,楼澈感到为难至极。
  注意到他的犹豫和为难,归晚把眼光移向远处,仍然浅笑如常,眼波流转,一丝落寂和失望一闪而过。
  “归晚,”低低的一声呼唤里像是包含着无限困难,“宫中有急事,我要回去一次。”无法解释其他内容,楼澈有些低恼,看到归晚闻言仅是谅解的一笑,没有其他任何表示,心情颇为复杂。
  策马紧贴马车,众目睽睽之下,楼澈俯下身子,亲吻一下归晚的脸颊,凑到她的耳边,暖暖的气息抚上归晚的耳根,轻声道:“等我,我去去就回。”说完,深深睇视归晚一眼,这才策马转身离去。
  马车周围一圈的侍卫都是瞠目结舌的样子,虽然楼相宠妻是满朝皆知,但是亲眼目睹仍是有些不能适应,余言禾也是一副错愕不已的样子,看着楼澈转到车队后方吩咐了些什么,带着八个禁军侍卫往着来时的路飞驰而去,转身回看自己妹妹,笑道:“看来妹夫对你……”话音截然而止,带点震惊地看着归晚的笑,笑得如此虚幻,只有他这个做哥哥的才明白,这样的笑里掩饰了多少失落。
  “归晚……”一声低呼,余言禾的担忧和关怀全蕴含其中。
  内心百感交集,一时难以分辨,听到哥哥的轻唤,归晚笑出声来,淡淡的,幽幽的笑容,转而变地清扬,眼光凝向余言禾,说道:“哥哥是在担心我吗?”最后一个音吐出时,忧郁之色已经一扫而空。
  感觉到事情似乎和楼澈的离开有关,余言禾温柔道:“我们在前面停留两天,等妹夫回来。”
  “不用,”断然拒绝这个提议,淡然的语气把声音拉得格外悠远,“他不可能赶回来的。我们继续走,在曲州还有很多事要做。”
  听到还有很多事要做,余言禾微楞一下,沉吟一想其中含义,忧虑之色顿显,不禁道:“要等到了晋阳,才能想办法……”皇后的处境越显艰难,本来只有皇后生有皇子,现如今萤妃也怀有身孕,如果生下龙子,那皇后唯一的依凭也将岌岌可危。
  “不用等到晋阳,哥哥先赶到晋阳上任,我留在曲州几天。”归晚挥手让禁军侍卫远离,这才对余言禾解释。
  疑惑不解地看向归晚,余言禾楞楞开口问:“留在曲州?”
  归晚眸光一转,顾盼之间流露出动人神采,漆黑的眼瞳因为隐然的笑而显得深幽美丽:“现在的情势的确很不利,天时,地利,人和,萤妃尽占两项,要扭转这个局面除了地方势力,还需要一个字。”
  “什么字?”
  “口,”无意识地把玩手中的竹签,归晚谈笑自如,“悠悠之口,是人和,也是萤妃唯一无处下手的地方。当今皇上能坐上皇位,当初也是靠民心所向,现在我们也可如法炮制。”
  现在明白归晚的意思,曲州是商交之都,任何信息在这里交流最快,在京城中的消息通过这里向外传播,各的信息也都在曲州汇总。心下微恻,又问:“通过什么掌握悠悠之口?”要知道,信息的动向极难把握,控制不好,只怕会弄巧反拙。
  细眯双眼,显出傲睨之态,归晚一手仍支着下颌,右手把竹签拿高,低语道:“天下最能说的莫过于书生了,科考刚结束不久,想必,现在仍有许多学子留在曲州,要通过他们的口,传播天下,又有何难?”
  无法抑制地从内心泛起莫测感,余言禾直视归晚,心头加了两分沉重,喃喃道:“不知道拉你进来是对是错?”
  低低的笑声逸出口,归晚安慰道:“如非我愿意,谁又能勉强我,哥哥尽可不必自责。”
  点了两下头,心头颇不是滋味,余言禾嘱咐两声,策马走开,休息一会,车队重新起行,向着曲州缓缓前进。
  靠在车厢内,归晚眼神锁住如晴如明,清扬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们刚才都听到了?”
  如晴如明同时点头:“听到了。”
  “现在你们可以选择的,”归晚神态微妙,轻语道,“忠于我,还是忠于夫君大人。”
  万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问题,如晴如明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其中含义,一时不敢回答。
  车帘早已放下,车内光线暗淡,安静地没有半点人声,只有车外辘轳车轮和马蹄声掠过耳旁,沉闷地让人有种窒息感。
  浅浅的笑融开,归晚豁然吟笑出声,半是戏谑半是真:“不要紧张……你们没必要回答。”
  两个丫鬟不约而同松口气,差点以为刚才的是片刻梦镜,睇眼看向归晚,黑暗中幽深难测,忽然听到归晚吩咐:“准备好男装,进曲州之后,我们只带八个侍卫,其余禁军侍卫留守曲州郊外。”
  如明不解,一脸的茫然:“这样会不会有危险?”
  “要面对的是文弱书生,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出归晚不愿多做解释,如晴点头回答一声是,车内又恢复了平静。
  *
  傍晚时分,曲州驿站内内一片热闹,曲州本是商业重城,人流复杂,此刻暂歇之处,高谈阔论,人影晃晃。
  驿站长喝了两杯酒,兴致高昂地站在大堂处和人划拳,突然耳朵被拎,喊痛不已,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夫人,忙陪笑:“夫人,你怎么下来了?”他的夫人在整个曲州都是有名的,被称为“辣西施”,以貌美和脾气火暴出名。
  “小崖子喊你几声了,你只知道划拳,正经事不做……”众人看他夫妻两吵起来,都哄然而笑,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夫妻相处之道,也顺便做为曲州茶余饭后的笑谈。
  正在两人忙碌吵架时,一个小二跑进大堂,嘴里嚷嚷:“老爷,夫人,门口来客人啦。”
  辣西施一个白眼扔过去,喊道:“有客人你不会往里带,尽站着瞎嚷嚷什么……”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八个面无表情的壮汉,两两分开,四人一排分开站在大堂口,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一致地盯着门口看。
  八人刚站定,后面走进来三个人,先前两个动作表情都出奇地一样,像是清秀的少年,仔细一看,脂粉味又太重,竟是女子装扮而成,众人疑惑不解,再向最后一人看去,呼吸顿时一窒。
  华光流彩,清俊绝美,一身浅蓝淬染白叶的衣裳,玉冠银丝束发,银色发带飘扬发间,雅秀身姿尊贵非凡,浅笑不离唇,左耳上,一串黑晕珍珠的耳饰及肩,随着人的动作轻晃,流光异彩,映衬着她清艳无双,明暗间,异魅非常。
  明知对方是女子装扮而成,众人仍是有种不能呼吸之感,这种超越了性别的邪美,大堂中,无论男女都被震撼得不能言语。
  如晴走上一步,对着大堂中央的驿站长和辣西施道:“我们想要二楼半层的房间。”一语打破沉静,大堂才又恢复人声。
  辣西施忙连点两下头,眼睛忍不住归晚身上飘去,暗想天下还有这等人物,口里殷勤道:“有,二楼有贵宾房,平时没人住,正好给各位享用。”挥手叫来正在发呆的小二,一边带路向楼上走去。
  归晚疏淡一笑,举步向二楼走去,打量周围环境,颇为满意,心念悄悄一转,已经胸有成竹,就在此地,她要借悠悠之口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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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9:36 | 显示全部楼层
东风难醉 第九章 何妨沉醉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时近夏至,寒意已消,清晨也暖意照人,辣西施被人从梦中吵醒,一脸的不耐和烦躁,散漫地从楼上走下来,嘴里暗暗咒骂:“也不让人睡个好觉,一天比一天来的早。”
  走在前面的小崖子听到了,回头笑嘻嘻地道:“自从楼上住了‘公子’,我们这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飞快瞪了他一眼,辣西施埋怨:“多什么嘴。”心下茫然一片,五天前的夜晚,那个绝美的“少年”住进来后,驿站的确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那个不知姓名的贵客来了之后,头两天邀请了曲州城的文人雅士品茗谈文,后来两天,没有邀请,来的人也趋之若骛。对这种趋势,辣西施不喜反惊,有种不安感悄悄笼罩心头。
  她阅人无数,却怎么也猜不透这贵客的身份,但是从这两天的举动来看,她觉得事情并没有品茗谈文这么简单,但是症结在哪,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到啦。”小崖子轻浮莽撞的声音把她惊醒,望大堂一看,头也泛疼起来,莫非天下的书生都跑到这驿站了吗?
  偷偷哀号一声,她打起十二分的笑脸,对着大堂黑压压一片人头招呼:“各位,今儿个起这么早?”
  大堂内大半的文士抬起头,看着楼上缓缓走下的人,一个高瘦的书生打扮起身还礼:“夫人,‘公子’起来了吗?”
  大堂内谁也不知道那贵客叫什么名字,甚至有人连‘他’的面也没见过,虽然知道对方极可能是个姑娘,但是听随从一律称呼‘公子’,于是‘公子’这个词成了他的专用。
  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辣西施回道:“‘公子’早起的时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早来等候也没用啊,你们还是过一个时辰再来吧。”手轻扬,劝慰他们回去,可惜大堂内的人毫无反应,任何人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轻叹一声,辣西施回头对着小崖子喊:“快去给大伙准备早餐,省得过会没力气‘会文’。”想来对着这些木头脑袋再说也没用,连招待的心情都消失无影,辣西施回头就往楼上走。
  走过回廊,就到了贵客住的半层,停下脚步,她暗自思索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如晴如明两个丫鬟拿着焚香朝花厅而去,想必是在为等会的会客做准备,她走前三步,对着如晴喊道:“晴丫头,你们‘公子’可起了?”
  闻声,两个丫鬟都转过头来,看到是辣西施,都露出甜美笑容,大概是因为辣西施为人豪爽直快,如晴如明和她短短时间内就熟络起来。如晴首先招呼:“公子起啦,在花厅呢。”辣西施忙走上前,和两个丫鬟靠拢,三人说说笑笑,往花厅而去。
  进入花厅,就看到八个壮汗面无表情地围在花厅各个角落,辣西施见怪不怪,她早就发现,贵客的身边片刻不离人,不是两个丫鬟就就是八个家将打扮的人,有种戒备森严的感觉。
  “是三娘来了吗?”脆如琅玉的声音响起,隔着帘子传了出来,语气不急不缓,平稳带有节拍,声声扣入心扉的感觉。
  辣西施本名三娘,只是许多年没有人叫唤过,此刻听到,竟有如同梦中的感觉,急忙回道:“‘公子’,是我来了。”走近帘子,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五日来,‘公子’会客都隔着门帘,决不许有人走近五步之内,五步,成了铁一般的规矩。
  “三娘不是外人。”帘子里的人影轻轻发话,两个丫鬟闻言立刻上前,把帘子卷起来。
  直面对上帘中人,三娘无可抑制得暗赞一声,对方的绝代风华,即使同为女人,也不得不臣服其中,笑语道:“‘公子’今日起得倒早。”
  欣赏地看向辣西施,归晚嘴边划起秀丽弧度,她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直爽的态度,格外喜欢:“三娘起得也甚早。”
  “这些书生一日来得比一日早,我也是迫不得已,”说完,悄悄注视‘公子’的态度。哪知对方只是淡然一笑,没有任何明显表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涌上心头,辣西施叹息一声,忽然闻到一股清淡如花的香味,转头看去,帘子另一边的桌上放着一壶酒,香气似乎从中散发出来,她一生极爱酒,忙不迭开口问:“‘公子’,这是什么酒,这么香。”
  “梅花酒。”
  “梅花酒?就是用梅花酿的吧,难怪香气如此清幽。”赞叹着,辣西施喜道。
  手不经意地抚过酒壶顶,归晚沉默片刻,像是回忆什么:“既然三娘如此喜爱,拿去喝吧。”把酒往外轻轻一推,让如明递给辣西施。
  心花怒放,辣西施嘴里叨念:“这可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夺人所好吗?”忽而又抬首道,“‘公子’早膳还没用,就喝酒吗?”
  “不是喝,是闻。”懒懒地解释道,归晚笑看着辣西施喝了一大口酒。
  最里香气盈满,满足地咋了一下嘴,辣西施调侃道:“闻也能饱吗?”
  “可不是,我本以为闻了就能醉三分,谁知还是如此清醒。”半是玩笑地回答她的问题,归晚眉睫轻扬,纯真之色立显。
  微微楞了一下,辣西施大笑起来:“‘公子’真是说笑了,要把一壶全喝了,才有可能醉吧。”
  归晚也随着她笑起来,三分轻狂流露眉间:“三娘已经醉了……”像是感叹般的语气让辣西施一震。
  脸色一正,再一次打量起对面的人,辣西施正经地问道:“‘公子’怕醉吗?”
  “怕,”归晚坐直身子,眼眸深沉不见底,“酒这东西,不是要半醉半醒才有滋味吗?”
  “没有全醉,又怎么知道全醉的感觉不比半醉好呢,‘公子’没有听说酒这玩意是解忧之物吗?不醉又怎么解忧?”
  听了这话,归晚露出迷茫之色,轻声把辣西施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悟,似有所悔……想了半饷,又豁然开朗起来,清扬的声音更现透彻,轻吟道:“清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接着的半壶酒怎么也喝不下口,辣西施怔怔然地看着‘公子’,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糅合了自如的美态,一声一吟都能催入人心,像轻风似的引人跟着她起舞,沉醉其中而不自知,刚才她略带伤怀的感受此刻就清楚地传递过来,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暗暗定了定神,她笑道:“‘公子’好雅兴。”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归晚感慨道:“我原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想不到,原来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啊……”优柔的声音淡淡的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不在意任何人的倾听,抬起头,看到辣西施蒙然的表情,归晚忍俊不禁,倩兮一笑,转了个话题道,“三娘不妨和我说说,最近外面在流传什么。”
  心神突然被拉了回来,辣西施暗暗称奇,这个‘公子’面貌多变,忽恼;忽笑;忽嗔;忽愁;心思让人难以琢磨,行为更是不能以常理推测。听到她的问题,她开口徐徐道来,最近外面开始流传歌谣,唱的的是红颜祸国,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
  听着辣西施详细叙述这两天外面突然多起来的流言,归晚神色半明暗,似笑非笑,分不出是喜是忧,是欢是愁……
  ******
  站在帐台边打着帐,一边招呼着离开的客人,辣西施心思飞转,脑中不断回忆着今天早晨在花厅的谈话,总觉得那‘公子’深沉难测,结束谈话时,她问‘公子’,觉得那些歌谣是对是错;‘公子’淡笑一声,反问,世上之事哪有尽对尽错,各人尽显本事而已。
  各显本事吗?笑着摇摇头,暗想自己也被‘公子’迷惑了,和她的一句话,自己今天一天心神不宁。
  抬头一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伸个懒腰,走出帐台,辣西施正想喊打着瞌睡的小崖子关门,望门外一看,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停带驿站外,看来又有客人上门,重拾笑容,她站在门口,等着招呼客人。
  下马下车,走过来竟有六个人,笑容更浓,心里盘算着,这两天,驿站等于发了一笔横财,看着人走近,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来的六人打扮古怪,与天朝大不相同,分明是弩族人,天朝素来和弩族敌对,她的驿站还从没招呼过弩族人,走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路,她笑着道:“各位,我们驿站已经没有房间了。”
  忽然发现六人中有个明艳的女子,对着自己灿烂一笑,还来不及品味这个笑容,肩膀一酸,眼前一片黑暗,不由自主沉沦……
  “塔娜,动作不要太大,小心让人发现了。”一声轻喝出自一年轻男子之口,比天朝人高壮的身形更显得他英伟不凡,一双鹰般的眸子透出利芒,带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轩昂。
  “王子放心,现在大堂中几乎没人了,不会发现的。”被叫塔娜的女子妩媚一笑,更显得明艳无双,动人非凡。
  几不可见得点了一下头,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楼梯,在这楼上,就住着“他”吧,那个月夜下救了他又打算害他的人,那个让他无法放怀的人,那个让他迷惑不已又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驿站中正在打瞌睡的小崖子此刻还懵然不知,六个陌生人闯入驿站之内。
  只有大堂口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不已,灯影错落,明暗相叠,把漆黑月色衬地邪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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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一章 如何是好

  第五天了……已经是第五天了吗?
  手指在酒壶上轻轻敲打,有节拍的,缓缓的,指间传来冰质的凉感,归晚感到舒心的适意,鼻间萦绕一股清淡的香味,渐渐模糊了她清醒的意志,神情略显恍惚地看着酒壶,她倩笑轻叹,难道自己醉了?
  那个离开时口口声声会速去速回的人,此刻仍然没有出现……说不出心中是失望还是惆怅,她笑得依然畅怀,只是觉得心里隐隐窒闷,在不经意间纠缠……
  手指敲打着壶盖,突然间发出一声轻鸣,归晚刹那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用大了力度,笑笑,放下手中的壶盖,把酒壶盖上,也关住那清淡诱人的香味,收起愁然的暇思,望向帘子外,书生都走了,只有如晴如明还端站在花厅等候。
  归晚掀开帘子走出花厅,抬头一望,天色竟然已暗,累了一天,该是休息的时候了,她淡笑着挥手示意回房。
  如晴如明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八个侍卫,一众人向二楼房间走去。
  正上楼梯之际,二楼上一个姑娘迎面走来,面色蜡黄,动作缓慢,竟是一副有病在身的样子,手里端着两盆菜肴,往楼下走来,楼梯甚窄,如晴如明只能侧身让她,正偏身之际,那姑娘看到众人,似乎受到惊吓,脚下倾滑,失去平衡,往楼梯下栽下来,如晴如明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从旁扶住她,两盆菜肴顷刻打翻在两人身上,两个丫鬟怕伤到身后的归晚,眉轻皱,不躲不让,让菜酱汤水飞溅一身。
  那姑娘发现闯下大祸,连忙倾身赔罪,不住地点头哈腰,如晴如明见她可怜,也不忍多加责备,好在只是弄脏了衣服,并没有受伤。
  一众人回到二楼,八侍卫各自散开回房,归晚忙吩咐如晴如明去换衣服,看着两个丫鬟拿出衣服飞快地往洗浴房而去,归晚不禁莞尔。走进房间,倒了一杯茶,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外衣上也飞溅到几滴菜酱汁,轻蹙眉,放下手中杯子,她走进内间,解开腰间玉扣,一根锦带从腰上滑下,她缓缓脱下外衣。
  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袭上心,归晚明显的感受到房中还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停下手,正疑惑着,突然听到身后喝茶的声音,心突然一惊,急跳几下,她一阵心慌,慢慢回头望去。
  是他!
  耶历坐在桌边,拿着她刚才倒的那杯茶好整以暇地慢慢品尝,看到这一幕,归晚只觉得荒诞不已,脑中片刻空白一片,随即感到了危险的气息,轻抿一下唇,她犹豫要不要叫喊出声,把侍卫召来,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耶历的态度太悠闲了,让她有种摸不透的感觉。
  “你的侍卫现在都来不了了,不用费心思了,”耶历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视线紧紧盯锁住归晚,半含欣赏半含复杂,“许久不见了,余晚小兄弟。”
  这声称呼拖长了音调,从他略带生硬的口音中说出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归晚微怔之下,心下百回千转,平稳一下情绪,她平静地浅笑嫣然,状似久违好友:“原来是耶历大哥。”
  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自如,耶历脸色骤然一沉,冷然道:“想不到我还有命再次看到你。”
  “耶历大哥不是寻常人,又怎么会有不测呢?”莺声婉然,归晚笑意不改,不退反进,她走前两步,缓步到外间,视而不见耶历的冷竣表情,拿起桌上的茶壶和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递到耶历眼前,笑语,“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耶历大哥海涵。”
  凝视着眼前的茶,耶历说不出话来,本来脑海中的预想与现在情形相差太大,眼前的人儿开门见山地倒茶赔礼,让他有些不能适从,看着茶叶在水上漂动,心情更加复杂。
  情不自禁想起上次重伤,也是这个俊美“少年”端着一杯参汤站在床前的情形,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他伸手接过茶,一饮而尽。
  看他茶水下肚,归晚心稍稍一定,在桌子另一头坐下,和耶历同桌而坐,闲话家常似的:“耶历大哥半年不见,风采更胜,相必当初的伤全好了吧。”
  听她声声动人,句句真心,耶历片刻怔楞,冷然的表情少许松动,轻轻回了一声“恩”。
  两人静坐着,归晚自如地谈天说地,耶历的脸色也平复下来,两人犹如回到了在阁楼养伤的日子。
  看到耶历似乎不再计较,归晚暗暗松口气,一边聊着天,一边飞快地转动心思,想着脱身之法。
  耶历内心也并不如表面平静,看着眼前的归晚,混乱的感觉搅得他难以思考。他被眼前人出卖过一次,逃也似的回到弩都,这半年以来,他一刻无法忘怀这个女子,心里时刻惦念,只要见到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他叫人画下她的画像,由于是口述容貌,这副画整整画了两个月,换了十几位画师,才画出让他满意的作品。当时还被兄长戏谑道,不像画仇人,倒像是画心上人。
  心上人吗?偏头看着她春花如笑,心头阵阵悸动,原来以为自己见她只为了报复,今天一见,才知道错的厉害,原来,只是再想见她一次……
  “想不到你竟然是楼澈之妻……”正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
  一震,归晚脸显错愕,自己并没有说过身份,为何他会知道?心下暗暗叫糟,口中答道:“耶历大哥真是神通广大。”似有赞美,似有感叹。
  深深凝视她,耶历的眼光灼灼:“想必……你丈夫极宠爱你。”
  被他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归晚轻笑淡问:“耶历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他没有告诉过你,我千里送画的事吗?”话音刚落,手骤然一伸,隔着半张桌子,抓住了归晚的皓腕。
  眨眼之间,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归晚暗惊,手腕一挣,竟然纹丝不动。恼意上来,考虑到此刻情况,她不动声色,说道:“说得我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隐约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行踪泄露给耶历,不安感袭上心头。
  耶历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凑到归晚面前,归晚受惊之下,腾然站起身往后退,可惜手腕被抓住,耶历一个用力,把她带入怀中,在归晚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恼意更浓,归晚笑容中隐含冰意:“即使你是弩族王子,也太放肆了吧。”
  感到怀中人的怒意,耶历笑笑,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看着她,忽又道,“生气的样子也很美。”
  深吸一口气,她冷静下来,浅笑又扬起:“耶历大哥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弩族人可不像天朝人这么深沉奸诈,”暗暗冷讽一声,耶历说道,“我们想要的,都直接抢过来,而我现在……”半句话含在嘴里,无限旖旎,语带暧昧……
  一偏首,对上的竟然是耶历情意流露的眼眸,心急跳一拍,归晚怔住,半启口,发不出声音来。
  “归晚…归晚……你叫归晚是吗?”耶历靠在归晚脸颊一寸距离处,轻唤她的名字,柔情无限,忽视怀中人有些僵硬的身躯,他叹道,“居然连名字都骗我。”
  听到他嘴中轻喃自己的名字,归晚身子一僵,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有人泄露了信息,否则千山万水,耶历怎么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后就叫索格塔吧,跟我回弩都后,你就是索格塔了。”肯定的语气显示了他坚定的信心。
  好个霸道的蛮人,居然连名字都帮她改了。归晚眉轻扬,定然说道:“耶历大哥说笑了,我是楼夫人,怎么可能去弩都呢。”暗含警告,这里还是天朝的中心城镇,她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亵渎的。
  轻轻笑出声,耶历忍不住掬起她几丝头发,看到黑缎青丝在手中,莫名的多出一种满足感:“我要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贸然而来……索格塔,跟我回弩都吧,我会一辈子爱护你的。”
  心一颤,归晚楞住,百感交集中,她想起曾经也有人似乎也这么承诺过。暗叹一声,她出声提醒,声音冰彻不含感情:“只要我失踪三天,所有官道都会严防,你不可能安然回到弩都的。”
  “不试试如何知道?”耶历的脸上显出戏谑,把归晚楼紧,在她耳边语道:“跟我回去吧。”
  恼意上扬,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头晕,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倾倒,完全地沉入耶历的怀中,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心慌起来,知道事情失去先机,她落于下风了。
  知道她的不甘心,耶历楼着她,轻言劝:“他能给的,我一样会给你,不要挣扎,痛苦的只会是自己。”手抚过她柔嫩的脸颊,眼里满是柔情和坚定。
  微张口,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归晚的心往下一沉,只能任他把自己放在床边,看着他走到门口,朝门外一招呼,走进来一道人影,竟然就是那楼梯上面色不好,还摔了一交的女子,不禁也叹息一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设计在圈里了。
  那蜡黄面色的女子走进屋,对着归晚左看右看,从上打量到下,露出笑容,开口道:“王子好眼光。”
  耶历浮现淡淡的笑:“时间不多了,莫娜,快点给她换装吧。”
  面色蜡黄的女子点点头,开口道:“等我准备一下。”又走出房门,不一会儿,端着脸盆走进来,又往床边走来。
  一看到她的脸,归晚怔然,衣服没换,那张蜡黄的脸居然变的明媚动人,哪里还是刚才那病态的样子,马上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容,也意识到她是一个易容的高手。
  想到耶历身边带着能人,分明是有备而来,放弃挣扎,任那叫莫娜的女子在她身上动手脚,心里暗暗思考,看来只有见机行事,另想对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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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6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二章 无可奈何

  “娘娘,这里风大,您身子弱,请您回宫吧。”宫女妙叶的声音巍颤颤,焦虑地看着眼前的丽人,婉声地规劝。
  声音在耳边轻轻飘过,一点都没有传达到脑里,姚萤无意识地点点头,却一步不动,失神地望着宫墙之下。
  无声地哀叹一声,妙叶不再出声,站在萤妃身后,静然地看着这位深宫宠妃,眉宇深锁,内心感慨起伏。从萤妃初进宫时,她就伺候在旁,很过事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只可惜不能宣之于口,不然她一定会规劝这个绝色女子,世事不能勉强,放了别人才能放了自己。
  ……
  时间地流逝像是锉刀一般磨去姚萤的耐心和信心,渐渐的产生了慌乱的情绪,难道他真的不来了?轻轻摇头,她甩去心中荒谬的念头,暗自告诉自己,今天早晨已经传来他回京的消息,他不可能不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安慰自己,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她静默等候着。
  妙叶看着萤妃越现苍白虚弱的脸,想起她已是怀有身孕的人了,咬咬牙,打算走上前,无论如何把萤妃拉下来,正想着,突然看到萤妃眼眸睁大,原本就形状优美的唇更是勾起好看的弧度,脸上骤然间光彩四射,灿烂动人,妙叶竟是一楞,无法反应。
  “妙叶,他来了,我们快回宫等他。”笑着嫣然回头,眩花了身后一干侍女和太监,姚萤喜滋滋地说道,脸上的笑显得纯真动人。不等别人反应,姚萤从宫阁的台阶走下,领先向景怡宫方向跑去。
  妙叶忙跟上,嘴里还来不及唤萤妃慢点,小跑在最前方的萤妃突然停下,转过头来,竟是有些愁容,妙叶不解,耳边已传来萤妃的疑惑声:“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看萤妃问得如此认真,妙叶老实回答:“不丑,奴婢还没见过比娘娘更美的人呢。”而且因为风而吹得稍有凌乱的头发,显得萤妃别有风流韵态。
  可惜宫女的回答没有给她带来半点自信,伸手轻抚一下头发,萤妃吩咐道:“快回宫,我要整理一下仪容。”转头立刻加快速度向宫内走去。
  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一点都没错。这么想着,妙叶紧跟在后。
  ******
  熏炉的淡香飘在空中,沉沉郁郁,引人沉醉似的,整个宫殿因为宫女侍卫等人的回避而越发空畅,静谧,沉暗。楼澈走进景怡宫的内宫,眉心暗锁,脸上如常挂着淡笑,朝着内宫处不急不缓,不高不低的喊道:“臣楼澈见过娘娘,娘娘万安。”
  声音沉稳地传入,长长的帘闱突然被人撩起,一个宫装丽人慢步走了出来,衣服本是天下最好的锦缎,最巧的针绣,如果其他人穿了,衣服必会夺其人的光彩,而萤妃穿在身上,却更显得丽质无双,倾国倾城。
  淡淡扫过眼前人,楼澈语调平静无波:“臣才离京三天而已。”
  “三天?”似乎对楼澈的冷淡感到悲伤,姚萤轻摇头,柔美的声音竟有些颤动,“这三天比一年还长啊。”
  不置可否,楼澈沉默不语,肃然站在内宫靠门处。
  脸上飞快闪过不安和愁郁,转而又倩兮一笑,姚萤娇声呼唤:“澈,你进来坐。”
  “臣不敢造次,娘娘身怀六甲,还请保重身体,现在看到娘娘安然无恙,臣心宽慰,望请告辞。”楼澈恭了恭手,就打算转身离去。
  “慢着。”一声娇喝猛然出口,连姚萤自己也给惊了一下,她楚楚然道,“你以为我以病痛之由把你骗回来吗?你气恼我吗……我真的没有骗你。”声声如泣,无限悲凉,想要挽回一些她逐渐失去的东西。
  仔细地盯着她那堪称我见犹怜的容颜看,楼澈松动了点表情,柔声劝慰:“我并没有责备你,也不是气恼你……”只是后悔而已,为什么在曲州城外冒然赶回。
  听到他的回答,看到他如同陌生人一般的表情,她没有释怀,反而更见悲伤,低声道:“你已经不在乎了吗?对我的一切都不在乎了吗?”
  被她那幽柔的声音触动情怀,楼澈苦笑:“你现在已经有了身孕,不要多想了,保重身体吧。”
  “我为什么要保重,为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不爱的男人生孩子……”情绪几乎有些崩溃,被长时间的猜忌,思念折磨的心疲惫不已,在这一瞬间失去了伪装的理由,不顾及任何仪态,不在乎刚才整理的仪容,姚萤放声哭泣。
  被眼前的情况,所震,楼澈眉紧锁,走上前,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姚萤说道:“萤儿……你冷静下来,我要和你谈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和窘迫,姚萤也有些羞愧,深吸口气,哭声渐歇,楚楚之态立现,平复下激动的心,柔情地看着楼澈,等待他说话。
  示意对方在椅上坐,他就近坐下,温泽雅彦的脸上不辩情绪,低沉说道:“将来你的孩子出世,如果是男孩,极有可能是下代君主……”忽视姚萤复杂的神色,他继续分析,“我想你应该感觉的到,皇上是多多么爱你,不顾别人的眼光,三千宠爱于你一身……”
  “可是我不爱他。”急忙打断楼澈的话,姚萤莫名的慌乱。
  “皇上对你的包容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了,你不要再执着过去了。”似劝似责,楼澈抛下这句话,暗含冷意。
  泪水无可抑制地再次划落脸颊,姚萤笑了笑,竟比哭更伤怀:“如果他真的对我无限包容,何不放了我?”
  “你以为皇上对你的所作所为不清楚吗?我到你宫中,他难道会不知道吗?他却不曾阻拦,知道为什么吗?他在等,等你想明白,等你把执念放下,这样的包容,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
  泪水挂在脸上,她细想了一下他的话,回过神来,含着丝怨,幽幽道:“你今天这样劝我是为了什么?为了我吗?还是为了你自己?”
  叹口起,楼澈雅俊的脸上浮出薄笑:“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
  “为了我?”姚萤轻哼出声,“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心不在焉,是在想念什么?你的心到哪里去了?”一声声的问句,她的心都有种碎裂的感觉,问的似乎不是楼澈,而是自己一直不能面对的现实。
  “萤儿,”低柔的呼唤一声,楼澈站起身,“与其抓着过去不放,不如好好看清现实,你的眼前人早已不是我了。”倏然转身,向门外而去,脚步丝毫没有停留。
  怔在当场,姚萤连呼喊的勇气都没有了,楞然看着楼澈的背影,她脑中一片空白,喃喃声道:“你不管我了?你不再管我了吗?”
  畅旷的空间把她的声音传进楼澈的耳里,无奈地转头,对着失魂的人说道:“只要你在宫中一天,我都会照拂你到底。”再也不回头,毅然离去,再也听到不宫中凄婉的啼哭,也许现在即便听到了,也传达不到内心了……
  快步向宫门口走去,他归心似箭,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很多事情想明白,也放下了,从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阵尖锐的铃声突然响起,传遍了皇宫大小院落,楼澈停下脚步,微诧地抬头,这是宫中报警所用的“御铃”,非到紧急时刻不用,怎会在此刻响起?
  还没想到什么,急促的零碎的脚步声已经慌乱地靠近,宫女和太监的身影都凌乱纷繁,一个慌张身影走近来到楼澈身边,嘴里嚷:“不好了,萤妃娘娘流产了……不好了……”
  楼澈闻言楞在当场,眉轻挑,薄寒拢上脸面,转头看看宫门,心里暗想,归晚只是陪送兄长,不会有什么事,再扭头看看深宫方向,薄唇抿起,无奈地一声叹,回头往宫中走去……
  这一选择让他不得不留在宫中七天,直到一个惊人消息传回相府……
  *****
  即使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和恼恨,现在也无济于事了,归晚斜躺在床边,心里这么暗想道。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都有困难,别说是反抗了,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媚女子把自己的发带松开,取下耳饰,到处在她脸上摆弄一番,还把有些黏乎的东西抹在她的脸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那娇媚女子左看右看,满意道:“全弄好了。”
  闻言,耶历走近,对着归晚仔细注视一番,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即低笑出声:“莫娜,拿镜子过来。”
  莫娜立刻拿了一面镜子捧到归晚面前,归晚对着镜子中人一看,哑然不语,镜中人容貌改变了一番,平凡之极,面色苍白,倒似一个普通的病弱女子,心一沉,暗道,要是以这个样子出城,只怕谁也不会联想到是丞相夫人。
  把镜子拿开,莫娜笑笑,问道:“如何,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如果不是把这手艺用在我身上,我会由衷赞美的,想这么回答的归晚发现面部紧绷,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放弃,心里一阵无措感。
  耶历走近,拿出一件不知何时准备的布衣罩在归晚身上,伸手抱起她,对着莫娜道:“天快亮了,走吧。”说完,迈出房间。
  三人在黑夜中来到驿站的后庭院,早有四人带着马车和马等候一旁,归晚在耶历的怀中不能动弹,唯一自由的似乎就是眼睛了,不由定睛看去,黑夜中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女三男,两个年轻两个年纪偏大。
  众人对耶历的举动似有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很有次序地散开,各做准备。
  耶历把归晚抱上马车,定定地凝视她,声音放柔:“路上有些辛苦,忍忍吧。”伸手轻抚她的脸,却发现触感不对,无奈收回手,为归晚整整衣领,才转身跳下马车。
  才一会儿,莫娜进了马车厢内,她的性格似乎活泼开朗,笑语着:“一路上我们就做伴吧。”
  即使不同立场,归晚也没办法从内心深处讨厌她,毕竟这样直爽的性格在天朝女子中简直是罕见的存在。
  莫娜颇健谈,加之容貌娇媚动人,一个人说着话也不突兀,车厢内气氛也不沉闷,就在归晚内心念头飞快转动之时,马车一个颠簸,开始动起来。
  默默悲叹一声,归晚苦笑不得,难道自己真要往弩都而去吗?
  没有人回答她无声的问话,只有莫娜的笑语和车轴的转动声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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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7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三章 铁汉柔情

  “累了吗?”濡水城外不远的一家茶铺里,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温情地问身边的妻子,虽然口音有些生硬,也不失温柔和体贴,羡煞了茶铺内正在休憩的不少女子,纷纷转头往男子所在的桌子望来。
  异族的轩扬男子和病弱的惨白女子,还有一个妩媚动人的美人同行,怎么看,这个组合都有些奇怪,但是看到那异族男子深情的表情和体贴入微的行动,又着实感动了周围的人群,对着这么一个平凡的病妻,他的深情是如此可贵。
  把自动凑到唇边的茶水轻喝一口,归晚把周围人群的神态举动尽收眼底,感到一阵好笑,难道世上的人,眼光都如此肤浅,看不到真正的事实?暗自婉然一叹,她愁上心头,眼前的困境可怎么解决才好,难道自己真的要被迫前往弩都吗?
  “吃点东西吧,等会我们就要进濡水城了。”一声提醒穿进耳朵,归晚偏头,对上耶历,想起一切都是因此人所作所为引起的,一阵心恼,可惜穴道被封,无法出声,只能冷冷瞪他一眼。
  半是惊叹半是陶醉,耶历深深注视着归晚,靠近归晚轻声耳语:“难怪有人说天朝女子一笑一颦皆是风情,你连发火都让我心动不已呢,以后这样的嗔态别让其他男子看去了。”
  斜眼注意到莫娜露出笑,归晚倒有些窘态,被耶历这么一说,她喜也不是,怒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几日相处,她早看出,弩族人与天朝人性格的截然不同,弩族人做事直接,表达大胆,连示爱都显得赤裸裸,耶历更是大胆妄为,霸道得让人难以接受。
  感到归晚的不悦,耶历也不敢更进一步表示什么,洒脱地一笑,开始吃东西,忽然听到隆隆声接近,抬头望茶铺外看去。
  官道上尘土飞扬,黄烟漫天,不一会儿,一队禁军飞快地来到茶铺外,排列整齐。茶铺顿时无声,众人都有些惊奇地看向外面,先不说此刻此地出现禁军是很奇怪的事,领头的居然还是两个姑娘,众人无不好奇,纷纷张望。
  看到禁军和如晴如明两个丫鬟,归晚眼前一亮,突然肩头一紧,身上所剩不多的力气也一瞬间被抽走,倾身向后微仰,倒进一个宽厚的怀抱,耳边传来耶历的声音:“怎么啦?娘子,身子又不舒服了吗……”语音里尽是担心的优柔,只有在近处的归晚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戏谑和锐利的警告之色。
  肩骨被锁住,半点不能反抗,归晚无奈靠在耶历肩上,众人还以为那惨白的病弱女子又犯病了,谁也不会注意到内情,归晚心里暗暗着急,隐隐不安,想起从在曲州遇上一刻起,她处处落在下风,事情失去先机,虽然感觉到幕后有人操控事情的发展,但是此刻,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尽管这几天来,她留心打听,耶历也深沉难测,半点口风也不透露。
  如晴如明从马上跃下,来到茶铺口,仔细地向内张望,等全部看完,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失望之色,对着身后的一众士兵做了个休息的指示,禁军们纷纷下马,打算在茶铺休息片刻。
  如晴走上前,问茶铺的老板:“老板,这几日可看见一个很美的女子路过?”
  老板陪着笑,谦恭的道:“很美的女子有很多啊,离这里半里路那有个卖豆腐的寡妇,她也很美的,还有那个……”茶铺内一众人闻言,都哄笑出声。耶历也忍不住低笑两声,低头看看归晚,眼中露出得意和好笑。
  听到老板不断地列举他认为美的女子,如晴不耐烦起来,如明走上前,冷声打断老板的唠叨:“谁说那些胭脂俗粉了,我们要找的是个……”突然停顿下来,她也一时间无法详尽地形容归晚的样貌,只能概括道,“反正你过目难以忘怀,是个极美的人就是了。”
  众人一怔,又笑出声来,这句话不是等于没说。
  如晴挥手拦住如明继续说,轻轻摇两下头,两人退出茶铺,如晴开口道:“事情不宜张扬。”
  赞同地点点头,如明看看远方,低呢道:“夫人究竟被谁带走了呢?一点线索都没有……”
  “都是我们保护不周,”如晴现出惭愧的表情,又有些担忧,“曲州驿站的老板娘应该是唯一见过绑走夫人的人,可是她醒来后居然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也太奇怪了。”
  “失去记忆应该是一种可以迷惑心志的武功或邪术。”如明低低答道,有点切齿的恨意。
  “相府的探子已经去探察这方面的情况了,不久之后就会有线索了吧。”安慰似的对着如明说,如晴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很快敛去。两人都是幽幽一叹,听到后面的有声响,回头一看,是一个小弩族商队,其中一人搀扶着似乎身带重病的妻子,从如晴如明身边檫肩而过,如明看见那病弱女子,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让道,就在错身而过之时,那鹰扬般的男子往如晴如明两人深深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泛起寒意,不觉定在当场,后面跟上的娇媚女子对着两人又是媚然一笑,两人皆感到怪异无比。
  看着几个弩族人上了马车,朝着濡水城内而去。如明这才回神,转头对如晴说道:“休息一下,我们就动身吧,还要继续找夫人的下落呢。”
  如晴轻轻点点头,望着远去的弩族商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漏了什么……
  *****
  已经有几天没有听到喧闹的人声了,归晚半躺在车厢中,触目尽是黯然,被下了药的身躯连把车帘掀起的力量都没有,心下恻然不已,她清楚的知道,车队已经离开了天朝的边境,所以四周才会如此安静。
  正在她沉思之时,车帘突然被高高掀起,一个高大的阴影衬着光韵出现在归晚的眼前,带着笑容,耶历坐在归晚身边,车厢宽敞,两个人倒也不甚拥挤。归晚闭上眼,实在是此刻没有任何的心情来对着他。
  似乎没有看到她的举动,耶历伸出手,轻点了归晚身上几个穴位,归晚睁开眼,不解地看向他,他只是谦意的一笑,又拿出一个小小的药丸,柔捏住归晚的下颌,把药丸塞进归晚的嘴里。
  脑海中对那次身中蛊毒记忆太深刻了,归晚不自觉一退,发现无处可退,疑惑地看向耶历,耶历状似无辜地一耸肩,笑道:“不用怕,是解你身上的软筋散。”
  心一紧,归晚动了动手,因为穴道被解,果然恢复不少,马上半立起身,去把车边的帘子撩起,顾不得浑身的酸痛,望外看去,当场楞住。帘外的风景是如此的陌生……
  漫天无际的黄色,分不清是沙是土,广阔无边的空旷,几乎没有人迹,半个落日似乎在天的另一边,残阳如血,把整个天渲染开,似是一张上好的山水画,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把上天的豪壮书写到了一块,透出陆野的粗犷和豪迈。这里没有江南的婉约,没有京城的璀璨,这里是一片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的旷野。
  被眼前见到的所震,归晚不禁喃喃低语一声:“好美……”这种震撼人心的自然,让人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含笑不语地看着归晚,耶历也是一叹,曾经有过多少天朝女子来过这里,不是哭就是闹,因为这里的荒凉让她们感到惊心,只有眼前这个女子,在第一眼就看出了这里的美,感受到这片异地的雄壮和力量,暗暗赞叹一声,着迷地看着她的侧脸,虽然莫娜的巧手掩去了她雅致的容颜,又怎么掩得住她清华无双的气质和风姿。
  失神地放下帘子,归晚心头百感交集,虽然感动于眼前的美景,但是自己的困境也瞬时笼罩心头,最后一次见到如晴如明两人是在濡水城外,经过了二十日左右行程,她已经远离了家乡,只身一人,来到这陌生国度,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回去?
  “索格塔……”轻唤回归晚空洞的意识,耶历难得温柔地说道,“不要担忧,只要一两天的时间,你身体就能恢复自如,酸痛感也会消失的。”也许是想到自己的行为多么霸道,他也略带谦意。
  看看耶历,再看看车外奇景,稍平复一下心情,归晚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慌乱,必须想办法把自己的消息传到天朝才行,这才是当务之急。想起一路上,耶历的种种巧妙安排和天衣无缝的步骤,她才被带到这里,眼前的男人绝不是简单人物,再加上背后也许还有人在搞鬼,她现在决不能慌,一步错,才会步步错,她现在一步也错不起了。
  行动自由了,思绪也开始飞转起来,归晚半靠在车厢内壁边,一边养神,一边沉思,耳边忽然飘过音律之声,她轻轻一动身躯,往外重新张望了一下,空旷的陆野上看不到其他人影,暗暗纳闷,不知这歌声从何飘来,细耳聆听,这歌声似乎是弩族的胡乐,不但音律节奏与天朝的截然不同,唱的也是弩语,但是隐约听到歌词里似乎有“索格塔”的词,归晚诧异不已,虽然她对这个词听过无数遍了,但是其真正含义她却不懂。
  看到她侧耳倾听的样子,耶历低笑,开口道:“你是在听这歌吗?这是我们弩族人都会唱的歌,好听吗?”
  转头看看他,本想不与理会,但是这歌声的确自如好听,动人心弦,想起穴道已经解开,可以开口说话,归晚问:“好听,这是什么歌?”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如蚊蝇,虚弱无比。
  微微一皱眉,耶历道:“换做你们汉语说,这是一首歌颂女神的歌曲,也是我们弩族人向心上人表达爱意时唱的歌。”
  淡淡的恍然表情出现在归晚被易容的脸上,耶历看得一阵好笑,柔声问:“你想知道歌词是什么吗?我唱给你听。”
  轻别过头,归晚抛下一句:“不用劳烦耶历大哥了。”
  知道她本是个云淡风轻的人,也知道她故意想撇清关系的意图,耶历像是没听到她的回答,清清嗓子,眼眸锁住她,用汉语开口唱起来:
  索格塔啊索格塔
  水样明珠
  云样玉椟
  你天仙般的模样楚楚
  我是你忠诚的奴仆
  为了你美丽的笑容
  我愿舍弃天下最好的事物
  索格塔啊索格塔
  明之朝阳
  云之彩霞
  你女神般的摸样无瑕
  我是你可靠的骑士
  为了你温柔的蜜语
  我愿捍卫广阔无边的家乡
  索格塔啊索格塔
  天之涯
  海之角
  你精灵般的身躯皓皎
  我愿做你倾心的情人
  为了你脉脉的柔情
  我原舍弃我的自由和生命
  耶历清亮高扬的声音低低地僚饶在车队中,歌声柔澈动听,磁石似的嗓音配上丝丝柔情,在广漠无边的陆野上回荡,归晚半闭眼帘,不敢直面对着耶历,听着这动人心怀的歌声,心神微微迷茫,想起自己,想起楼澈,想起繁华似锦的家乡……
  车外几人也都听着这阵阵歌声,脸上都露出如花笑颜,此刻他们也都回到了家乡,一股思乡情涌上心头,正在众人都沉醉时,一匹快马出现在黄色地平线上,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耶历王子殿下……大王子来接你啦……”
  车内歌声骤然而止,归晚也睁开眼睛,什么,耶历有哥哥的吗?抬眼对上耶历的眼眸,他眸光复杂,里面含着诚挚的笑容,一份的沉醉,一份的关怀,还有一份的柔情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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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四章 弩都之景

  突然间,马车加快了速度,归晚侧偏过头,故意忽视耶历眼中的柔情,把眼光落在车外的异地风情上。车内缭绕歌声已经停止,车外还隐约传来轻幽的歌声,缕缕钻入归晚耳中,于这旷然的景色截然不同的缠绵曲调,让她迷离在这陆野之中,茫茫然不知所处。
  车内维持着寂静,却并不沉闷,也许是刚才的歌声,也许是回到家乡,这种无声的氛围反而掺进了丝丝快乐之感,让耶历回味不已,不去打破,他也状似凝望车外风景,余光流连在车帘边的身影上。
  差点要以为这沉静就是永恒时,一阵阵人浪声已经穿透进车内,归晚从小小的车窗眺望出去,看到了一座城,不得不从心底由衷称赞一声,原来这就是弩都!她凝望许久才发现这城市的奥秘。马车远远赶来,只看见前面是一片戈壁,外面看来,竟是一个黄色的戈壁桶,直到走近,发现人声鼎沸,才发现这是一座天然的镇要,只有从城门处看去,才能看到里面是个热闹非凡,人口众多的城市。
  “这就是我的家乡,弩都,怎么样,和京城比起来又如何?”耶历突然出声,开口问道。
  被莫娜动手易容过的脸上只能透出些微表情,归晚淡然笑语:“天然城堡,果然不同凡响,”停顿一下,才又慢慢给出答案,“但是和京城的悠久沉稳的王者气派比起来,四个字,差之远矣。”
  闻言朗笑出声,耶历并不恼怒:“说的对,的确如此,京城的王者之气,也让我也向往许久了。”带些口音的汉语在向往许久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归晚轻皱眉。
  耶历别有深意的话音刚落,马车骤然停下,车外有人高喊:“王子殿下,大王子在前面等候多时。”
  “让大哥久侯了。”耶历低笑一声作答,身子往前一冲之际,掀起车帘,往车外而去。就在车帘高举之时,归晚细心向外打探起来,隔着十步之远处,停着一小队人马,居中站着一个男子,衣料与众不同,想必就是弩族大王子,一眼扫过,归晚失望之极,此人身型巨高,但是一脸蛮横,分明一副村野蛮夫的样子,与耶历的轩昂之态比起来,还是那四个字,差之远矣,想不到两人竟是兄弟。
  耶历跨下马车,转身迎上归晚的眼眸,伸手过来,想要扶她下车。归晚不着痕迹地一缩,握住车轼,脚往地面踩下,一落地,身体虚浮,无处着力,身子晃了晃,竟然站不住,手肘处一热,耶历已经扶住她,叹谓道:“不要勉强,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很想甩开他的手,可惜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力气,归晚暗自苦笑一下,只能由着他搀扶。
  “耶历,这个女人是谁?”那个蛮样十足的大王子惊讶唤道,对耶历的行为十分不解。他高傲的弟弟,何时会有这种表情和温柔?仔细看看那个好象很虚弱的女子,虽然身姿婀娜,但是容貌一般,连莫娜一半都及不上。
  注意到大王子的不解,耶历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招呼道:“哥哥,我回来了。这个……”转头看看归晚,他道,“是我那画中之人,我把她带回来了。”
  是那个画中人?大王子略带疑惑地又扫了一眼归晚,他本来对那副耶历极其宝贝的画非常感兴趣,现在看到真人,他兴趣全失,不但半点姿色全无,还病怏怏的,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不多与理会,大王子走上前,拍拍耶历的肩膀,大笑道:“回来了就好,父王等着你,还想和你好好谈谈。”
  差点被大王子如雷般的笑声震破耳膜,归晚把头偏过,自从下车后,他们说的全是弩语,她半句也听不懂,只知道那个大王子眼光放肆,打量了她两遍,眼光冷淡,还带有不屑之意。暗暗一笑,归晚轻叹,如此清楚地把情绪表现出来,可见对方还真是个蛮夫。
  召来莫娜,把归晚温柔地扶递过去,低声吩咐一声,耶历和大王子并肩向城内走去,两人说说笑笑,表情开朗,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莫娜扶过归晚,两人慢慢随后跟着,和耶历的距离拉大,归晚这才有了机会,可以好好打量四周。转头一张望,这里的异域风情真是与天朝大不相同,一个月来的舟车劳顿,她也早有倦态,此刻可以尽情欣赏,心情轻快起来,暂时把烦心之事抛开,全心全意地游览起来。
  莫娜整整一个月贴身照顾归晚,此刻见她如此轻松,也感染到愉悦,边走边指点一点风土民情。
  一行人很快来到城中,归晚看着耶历和身边的路人打着招呼,人人都是面带喜色地招呼两位王子,不免有些惊讶,在天朝,普通百姓几乎是不可能认识皇族,而这里似乎人人都认识王子。转而一想,才明白,这是弩族特点,也是这个民族的凝聚力所在,这个年轻民族的活力似乎在这一刻展现无疑,反观天朝,这一点竟远远不如弩族。
  莫娜轻拉归晚,示意她坐上城门口准备的马车。归晚脸显苦色,刚下马车,又要坐马车?略带不解地望着莫娜。
  轻笑出声,莫娜道:“这里离皇宫还有段距离,王子说你身体不适,不能骑马,所以准备了马车。”
  不能反驳,无奈之下,她又和莫娜坐上马车,耶历和大王子上马,骑着在前方引路,一行人向着弩都的中心进发。
  一路上,路上夹道欢迎还不算,手边鲜花飞扬,向着中心的王子队伍抛来,孩子纷纷献上花朵,还有姑娘当众秋波暗送,连归晚都感染到这民族的热情,而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这种真情实意的拥护,在天朝根本是匪夷所思的现象。
  归晚正细细品味这个民族的独特之处,眼一转,已经看到了宫殿。
  和天朝的华丽皇宫相比,这里的宫殿就难免显得寒酸,但是其与天朝完全不同的构造与风情,还是给归晚带来些意外之喜,这样的格局,逃离这里比想象中要容易了一些。
  不发一言跟着莫娜往宫里走,归晚任凭摆布,耶历进宫之后没有再出现,似乎没有闲暇再来理会这里,她也安心不少,一进莫娜安排的房间,沐浴之后,累得倒头就睡,模糊中,似乎感到莫娜在她脸上又开始施展“巧手”。
  终于意识淡薄,她睡了一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
  无梦无惊,张开眼,阳光差点刺痛她,不适地眨眨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格局的房间,淡笑一下,归晚坐起身,身上的因为药物控制的酸痛感也大半消失,不由的心情大好。四顾一圈,发现房内只有自己一人,她摸索下床。
  坐在床边低头一看,低上铺着一层雪白的羊毯,归晚赤足踏在地上,觉得羊绒柔软服帖,如同踩在云端一般,站起身,仔细打量房间。这里虽然远比不上她相府闺房的雅致,但也不失自然舒适,看出布置房间之人必定手巧,难道出自莫娜之手吗?暗叹自己的胡思乱想,归晚转身向窗走去。
  这里似乎是二楼,窗户很大很低,简直可以把身体一大半凑出去,她半靠在窗户边,俯身向下张望,小半个皇宫尽眼底,静然观察着眼前的景致,她含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忽然底下一声惊喊,她凝神望去,楼下有个打扮儒雅之人,一脸惊讶看着自己,张大嘴巴,却不发声音,不一会儿,一小群人聚到正对窗户的楼下,纷纷指指点点,嘴里唧咕不已,说着一些归晚听不懂的弩语,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嘈杂声入耳,归晚蹙眉,转身离开窗户,好一会儿,外面才恢复平静,她正想起身,再去窗边一看究竟,一阵敲门声响起。
  归晚“请进”两个字还没出口,门已经移开,耶历扬着笑容走进房间,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赞叹和惊艳:“索格塔,听到清晨的鸟鸣声了吗?”
  对“索格塔”这个称呼不再做多余的挣扎,归晚轻拢头发,淡语道:“花香扑鼻,鸟语动人,这里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那你喜欢上这块地方了吗?”试探性地一问。
  “美丽的花种在地上,水里固然是好,你能把花移到水中去和鱼儿做伴吗?”笑意盈然,她不答反问。
  “那对鱼儿太不公平了,它明明如此地倾慕着那朵花,”走近少许,耶历脸色黯然稍冷,“就算花不愿意,我也要把它移到水中一试。”
  知道此人性格霸道,多说也无益,归晚轻轻一松肩,不置可否,两人相对无言。
  耶历整整面色,想起她已经身在弩都,以后多的是时间改变一切,声音又放柔几分:“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今天晚上皇宫有个欢庆宴会,你也一起参加吧。”
  本想摇头拒绝,想起耶历是独断独行的性格,把不字含在嘴里,归晚柔顺地一点头,抬头问道:“我的东西呢,可以还我了吗?”她身上之物都被收去,现在连身上衣服都变成弩族衣饰,她颇为不习惯。
  眼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耶历声音微微低沉:“宴会时,你就穿弩族的服饰吧。你的东西,我稍后会还你。”
  低低地冷笑一声,归晚也不表态,自如地站起身,不再理会耶历,向窗外看去,想把更大的天空映到眼中。
  站在她的身后,耶历定然站着,无法转身,也无法移开眼光,轻声喃道:“我的臣民一定会被你折服的,他们必将为你而痴迷,”突然想起刚才皇宫中一阵喧哗声,他又改口,“也许已经有人被你所折服了……”
  他的话,飘进归晚的耳里,她悠然转回头,似笑非笑,嫣然道:“我所想要的,没有这么复杂,我要的,也许只是这世上一个人的心而已,还有一片蔚蓝的天空。”纤指遥遥一举,指向天空,动作流畅自如,带着摄魂的美态。
  耶历控制不住地往窗外那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淡蓝映入眼瞳,他却觉得心悸然一痛,沉郁地看向眼前人,神志瞬时迷离,脱口轻唤:“索格塔?”
  没有人回答,空落满室的寂静和落寞。
  ****
  夜晚很快到来,皇宫内已火光点点,歌声阵阵,热闹非常,归晚坐在房间内,任由莫娜打扮,好一会儿,莫娜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赞叹道:“这一定是我一身中最满意的杰作。”
  归晚笑语接口:“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无可奈何的旅行。”撇过莫娜复杂的脸色,她看向门外,现在开始,她要独自面对变数,面对危难,并且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即使它是如此美丽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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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五章 交换

  常听说弩族人擅长歌舞,如今亲眼见识,归晚还是感到惊叹不已,踏出宫殿,才看到宫内的草坪上点起篝火处处,每个篝火旁都围着载歌载舞的人群,不分男女。视线兜转一圈,看到一个人最多也最热闹的篝火,猜到那就是王族所在,她慢慢走去。
  耶历早在归晚走出宫殿一刻起就看到了她,虽然喝着酒,谈笑风生,而眼光一直默然注视她的行动,半刻不离,心里暗暗警惕,他似乎越来越放不开她,明知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丈夫是天朝首辅的情况下,仍然带她回来,本来带有些政治目的的行动也因为日渐的沉醉而忘记了,更致命的一点,他已为她意乱情迷,而她却半点不为所动,心里不禁对她的丈夫有了嫉恼之情,难道那天朝权相真有如此魅力?
  坐在篝火旁正中的弩族之王看到耶历的异样,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半眯的眼睛里似乎利芒一闪,隐在了黑夜的火光中,他朗朗笑语:“耶历,这就是你从天朝带回来的珍品吗?”
  “是的,父王。”耶历喝了一口酒,辛辣从喉口一冲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果然难得一见的绝色,”快慰地称赞一声,老弩王显得精神奕奕,忽而眼底寒意一闪,“但是还不足以拿我们的大业来换。”
  冷厉的声音让耶历蓦然一震,看着父亲的脸,无法回答,举起酒,又大茗一口,有些苦涩的味道吞入腹中。
  篝火的烈炎掩盖不了老弩王的声音,周围一圈人全都静下声来,顺着弩王的眼神看向款步前来的归晚,都是一刹那的呼吸停顿,这粗犷的大地何时见过如此精致的丽人,在众人唏嘘不已的情况下,归晚已经来到篝火旁。
  老弩王对她的自如和镇静也佩服不已,笑着招呼:“姑娘的风采比之草原的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
  归晚对弩族人口开汉语并不惊奇,弩族为天朝统治近二百年,弩族人民个个能说汉语,虽然在前一代弩王的反抗下,已经脱离了天朝自为一国,但是汉语仍是弩族的语言之一。淡笑这一屈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表达对弩王的尊敬,归晚婉然开口:“弩王的英键也让草原的飞鹰逊色不少。”
  忍俊不禁地大声欢笑,老弩王的眼中更见激赏:“如云风雅,如雪皓洁,如风飒爽,难怪我儿子会倾醉姑娘,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年,也定不会放过姑娘。”
  已经习惯了弩族人豪放热情的态度,归晚一笑置之,看到老弩王笑意并未传到眼底,她静等下文。
  “姑娘是天朝的金枝,这次来到弩都,一路颠簸之苦,本王心存愧疚,但是不得不在此感激你。”
  意识到对方别有含义,归晚就着刚才下人搬来的长椅坐下:“弩王客气了,虽然一路上受到如此‘特殊照顾’,能领略到此等风光,我也感到荣幸非常。”
  “我并非客气之词,之所以感激姑娘,是因为姑娘的出现为我弩族带来了生机。”
  静默片刻,归晚莞尔一笑:“我不记得我为弩族做过什么。”
  “你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你的存在已经为弩族做出了贡献。”老弩王如此说道,声音洪亮,一脸的桀骜。
  因为琢磨不透对方的意思,归晚已经带了些愠色,如云淡笑的脸上平静如常,试探地问道:“愿闻其详。”
  “我已给姑娘的亲人传了书信,想必现在姑娘的亲人已经准备了厚礼,从京城动身来接姑娘了吧。”
  归晚怔然,百回千转,想不到能听到老弩王亲口说出回去的话语,对他产生一种鄙夷之情,用这种类似绑架勒索的行为,哪里是一国之王的作为。同时也泛起糊涂,到底要交换什么东西,竟要把她千里迢迢绑来弩都。
  只有耶历苦笑连连,他私心带她回来,本来还只是倾慕的感情似乎已经变得浓烈,炙热得他难受无比,胃部一股热浪涌上来,他倏然起身,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一把抓住归晚的手腕,对着老弩王,斩金截铁地宣布:“父王,我不同意。”
  一道道疑惑和古怪的视线投射在他身上,耶历不与理会,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坚定:“鱼与熊掌,我都要。”锐利之势如刀,王霸之气如虹。
  除少数人外,多数人都露出不解,老弩王不说话,盯着他,阴晴莫定的眼里不见喜怒。
  耶历侧过头,定定地看着归晚,哪怕只有一点,给点感情也好,鼓励也好,他愿意为她背负一切。
  一怔之间,犹豫刹那,她甩开他的手,不去看耶历的表情,对着老弩王道:“我在此游览风光,等待家人到来,这次弩王和诸位的厚情款待,我自铭记在心,下次定当回报。”
  “不行,”耶历骤然出声,锁住她的视线半分不动,“不行,我不会让你走的……”
  隐然的淡笑飘在嘴边,她带着冷意看着他:“我的天空不在这里。”抛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离去,没有半刻犹豫和停顿。
  ****
  京城,夏日的热情已经逐步展现,只有相府的院子里,似乎还留着春末的寒情。
  一道身影飞奔进内院,暗影一闪,一根长矛拦在月牙门前,侍卫的不冷不热的声音显得异常机械:“内院止步,不得随意入内。”
  来人气喘不已,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断断续续道:“有……有夫人的消息。”
  一向冷静的侍卫听到这句话也露出惊喜之色,暗想,夫人的消息来了,这相府的苦日子也应该到头了,犹豫一下,把长矛一收,情不自禁脱口问:“真的是夫人的消息吗?”
  急着喘气,来人只能拼命点头。
  “快进去吧。”侍卫露出罕见的笑容,立刻放行。
  来人顿时一鼓作气,又开步向内跑去,大喊着:“夫…夫人有消息了。”
  夏日灼热的气息一下子扑进了相府的院子,相府热闹起来,一个月来因为楼相的沉郁和怒气引起的死寂被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给打破了……
  ***
  清风悠然穿过相府内院的书房,带动檐上透质的琉璃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着优柔的余韵,室内一片的寂静无声,琉璃铃空留下满室清冷的吟叹。
  一位衣着华贵,清雅俊彦的男子坐在书桌前,稍嫌幽冷的眼眸凝神在桌上的纸条上,紧抿的双唇让温泽的面容平填几分寒意,右手紧捏着一串黑色珍珠耳饰,虽然不发一语,但是身上隐透一层摄人的威严。
  前来报信的人站在书桌旁,额上已经流下汗珠,他却感到身上一阵发冷,不敢动手抹汗,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被桌前那位年轻权相的凛冽气势所伤。
  楼澈紧捏手中耳饰,微冷的触感从手心中传来,直透进心底,连带着扯动他最深层的思绪……
  第一次看到她戴上这串珍珠耳饰是在年末之时,那种华光流彩的异魅,让人过目难忘,此刻耳饰已经回来了,她却仍远隔千里之外,想到这里,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强。再次瞥过桌上的纸条,轻轻一声冷哼出口,涛天怒火涌上心头。
  弩族想用归晚来换取战马的种马,看来此次的弩族灾害真的已经是严重非常了。伸手把纸撕的粉碎,楼澈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台边,凝视着窗外一片翠绿,百感交集于胸,难以释怀。
  什么时候已经是夏日炎炎,难道是他遗忘了时间?脑海中似乎只停留在曲州城外那一天,想不到一别之后,竟然就这样失去了她的一切消息,乍闻她失踪时是什么心情,是怒?是惊?是痛?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只知道,即使要把曲州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
  而她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即使半个天朝戒备森严,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这一个月,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就连萤妃流产,学子抨击朝政,肆意批评皇上宠妃这些大事,他也无法净心处理,似乎苍茫间,他失去的是半个灵魂。
  花园里没有了她的身影,耳边不闻她轻声笑语,她的娇,她的俏,她的笑,就这样消失在空气中,在他已经习惯并且沉醉之后,突然消失于他的世界之中。
  这种苦涩地无以复加的感觉,他刻骨铭心,让他尝尽了患得患失的心情,这种心情,应该就能称之为爱吧?楼澈无言地苦笑了一下,他曾在新婚之时就和她明言,许诺不能爱上对方,两个人身上就像划下了圈,名之曰“不能爱”,可是不知不觉间,他走出圈子,泥足深馅,而她,却似乎仍在圈子里彷徨徘徊……
  一阵狂放的笑声突然响于室内,站在一旁已经快要双腿麻木的报信人蓦然一惊,睁大双目,含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楼澈,心头一阵发慌。
  楼澈狂笑出声,把一月来的沉郁一尽倾吐,既然发现了归晚所在之处,他不会有片刻犹豫。忆起弩族求和,寻找画中丽人,一幕幕的拼凑起来,眼中寒芒一闪,胸中列焰肆起。居然拿他楼澈之妻做交换,他定要弩族付出惨痛教训。
  “爷……相爷……”抖抖缩缩地轻唤,报信人耐不住压抑的气氛迫然开口。
  “楼育,让相府的禁卫准备,一个时辰后,随我起程去弩都,现在立刻去兵部调几匹战马种马。”
  “相爷……难道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吗?可是……这样的话……”
  “居然把归晚当成交换条件,难道我会轻易放过他们……”楼澈清淡的话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渲染在空气中却扭曲成阵阵阴骛的厉气,报信人心咯噔一跳,即使明知他要对付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也被他这阴冷的隐意给逼出冷汗。
  轻咽一口唾沫,他轻声吞吐出声:“可是,不答应的话,夫人不是危险……”
  楼澈清冷的笑声不减,似乎在嘲笑对方的无知:“政治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在这个世界,并不是等价的交换…有时可能是人财尽失。”
  不敢再多问什么,为寒冷气势所震慑,他恭身一拜,缓缓退出书房,压迫感顿时消失,暗暗松了口气,悄悄望门缝中张望,明明是那张如沐春风般雅俊的容颜,为什么会有那种扩张似的冰冷空间感?刚才那种被刀抵触似的压力像是虚幻一场,唯一真实的凭证就是额际的冷汗,不敢再多想,他掩上门,快步退去。
  再无任何干扰,楼澈拿起珍珠耳饰,凝神细望,沉吟不语,放下片刻,他走到桌前,放下耳饰,提起桌上闲置的笔,打算要给皇上留一封书信,让人即刻送入宫。略一思索,他正犹豫用什么样的借词,却发现无意识间,他已在纸上书下写下几个字,等看清纸上的字,忍不住露出一丝春风笑意,纸上赫然四个字:
  吾妻归晚
  ****
  赤足坐在羊绒毯上,归晚摆弄着眼前的各个饰物,沉静的脸上有丝不易捉摸的狡黠之态。
  走进屋内,莫娜惊奇不已:“你在做什么?夫人。”自从那日晚宴之后,弩王下了严令,人人都知道这位天朝女子是贵宾,任何人不能怠慢。
  归晚抬起头来,巧笑倩兮,体现了许久不见的欢欣:“在思考这几日该如何消磨。”
  “夫人何不去弩都逛逛,想必全城臣民都争着想一睹你的风采吧。”莫娜笑道,这几日来,归晚几乎拉着她问了所有弩都的情况,甚至细枝末节也不放过,一副对弩都极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立刻开口回答,归晚装似思考地拿起手边的东西,莹莹淡光引来莫娜的注意,她耐不住好奇地盯着归晚手中东西看,那些都是当初从归晚身上取下的饰物,可是此刻看来,怎么构造略有不同?
  归晚注意到她的好奇,也不阻拦,任她看个仔细,等莫娜拿到手中,又觉得自己多心,这明明就是当初的饰物,并没有丝毫不同。移开眼光,她重新看向归晚。
  归晚依然挂着淡笑,盈然道:“既然无事可做,那我们就去弩都一逛吧。”说完,站起身,一脸的期待之情。
  看到她这样高兴的情形,莫娜忙站起身,在归晚的提意下,两人穿着男装走出房外,在莫娜的陪伴下,两人顺利离开宫殿。
  离开宫门些许,走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莫娜有些兴奋地向归晚解释一些弩族独有事物,却发现归晚似乎心不在焉,转头问道:“这里没有你的家乡美丽吗?为何你不开心。”
  “这里和天朝各有千秋,我很喜欢,”淡然的笑颜中透出苍凉的味道,归晚侧着脸轻问,“但是我被作为交易物品带到这里……怎么也无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故乡呢。”
  听到这话,莫娜露出惭愧之色,弩族人向来好战,这次却因为灾害的缘故,损失大量战马,兵力的下降,是弩族面对外敌的战力严重匮乏,所以才要用一个女人来交换战马的种马,而由于耶历王子的私心,却把这个女子绑回弩族,甚至还想把她纳为己有,这种行为的确显得有些卑劣。
  才想说道歉的话,一回头,却对上归晚春花乍放般的笑脸,一怔之间,她正想问原由,手上突然轻轻一刺,身子一酸,含在嘴里的话变成轻轻一声呻吟,人已倒了下去,勉强提起神志,她感到意志正在快速模糊。
  归晚蹲下身子,看着她快要闭上的眼帘,柔声轻道:“这种药并非只有弩族独有哦。我的家乡也有,本来放在身边只为防身,想不到要用在你身上,你好好休息,无论如何,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了,我们这也是扯平了。”
  优美的语调伴着莫娜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站起身,再一次检查身上所有饰物,归晚待在原地片刻,虽然几日来打听了弩族的所有情况,也做了详尽的计划,但是她仍要仔细思考,步步为营,才能真正离开这里。
  抬头仰看了一下天空,归晚露出淡笑,轻甩衣袖,她辩清方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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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六章 夜劫(一)

  “归晚,你要记住,世事如棋,千万不可有一步偏差……”绝艳的脸靠近归晚眼前,上面竟凝着楚楚泪珠,凄凉中却带着坚毅。
  伸出小手,却怎么也够不到眼前人的脸,泪水,凄凉,绝美,似乎都模糊起来,归晚顿时慌了,嘴里呢喃:“娘亲,娘亲……你怎么啦?”为什么平时洒脱直爽的娘亲为何露出如此悲凉的神情?
  “……再美的容颜也终有一日会变成红颜白骨,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感情更是短暂如同烟花。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娘亲……你不要再哭了,”小小的手终于碰到母亲的脸,轻轻抹去那滚烫的泪水,归晚笑着安慰对方,“我以后决不轻易相信别人,娘亲不要再哭泣了。”
  美妇终于露出丝淡淡笑颜,拉起归晚的小手,往前走去,嘴里轻轻吟道:“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刻断人肠……归晚,我给了你世间女人都企求的近乎完美,但是我从小教你淡漠情感,你可懂我的苦心?”
  “只要不爱上别人,就不会痛苦,只要淡漠感情,就不会有伤心……”声音渐渐缈淡,隔着纱雾似的,越来越朦胧。
  娘亲……不要……不要再伤心了……
  “娘——”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蓦地从黑暗中惊醒,归晚急促地喘着气,心还凉凉的,不规则地跳动着,慌乱地不可抑制,背脊上沁出微汗,深深呼吸一口,调整一下心态。抬头一看,一张慈爱苍老的脸在眼前扩大。
  “姑娘,你怎么啦?”老妇靠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关怀之情,“是做恶梦了吗?”
  涣散的眼神回过神来,归晚露出宽慰淡笑,轻声道:“没事。”一开口,才发现嗓子竟然沙哑了。转头注视四周,车轮声阵阵入耳,低头一看,马车厢内还有三人躺着,姿态各异,似乎没有被惊醒的样子。
  暗暗松了一口气,归晚轻轻靠向车壁,平复了情绪,一天来的种种晃过眼前。迷倒莫娜之后逃脱,根据前几日打听的,她一个人挑人少的路往弩都的西城而去,那里是天朝弩族混居之地,也是她最能隐藏的地方。换上布衣,用布遮住容颜,即使如此,她仍然觉得不安全,直到碰到这个商队和戏班,她用了一条银色丝带才得以买通戏班主,带着她一起起行。淡淡一笑,她不自觉伸手抚过袖口,她的银色丝带都是楼澈请能工巧将用白金丝和天蚕丝编织而成。本身价值不论,世上也许只有七根而已。
  丝带再珍贵,也不可能比自己的安全更珍贵,现在,要不择手段回到天朝……
  在袖口处轻轻一挥,思绪又有些混乱起来,刚才的梦境又缠绕心头,多久了……从没有再做过这个梦,为何突然间又想起了过去,苦闷和郁涩淡淡在心中化开,难道是自己面临险恶境地,所以才又想起了过去……
  不能信任任何人……在世间,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娘亲的话一遍遍犹在耳边,心却感到痛起来,针刺似的,从心底蔓延开来,眼瞳无焦距地看着一处,归晚苦笑,娘亲啊,不能信任任何人,我是多么的孤寂啊……
  我的天空到底在何处呢?
  “姑娘,你可是想起家人了?”老妇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打断归晚有些沉郁的思路。
  “是啊,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归晚幽幽的一笑,尽管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那声音里的飘渺,显得颇不真实。
  “姑娘,等天快亮时,就进入天朝和弩族的交界地带了,然后再走两天,就到天朝边境了。就可以回家了……”老妇满怀期望,刻意压低的声音掩不住激动的心情。
  “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见归晚没有说话,老妇一个人说起话来,“遇到烦心事,也别着恼,不能决定的事,就靠心去决定。有时候,理智和感情的冲突,要看自己的心是怎么说的……”
  “心……”嘲讽似的低喃一声,想要开口反驳,却说不出话,蓦然想起某个男子曾对她说过,满足她所想,那时的情形突然鲜明地出现眼前似的,她倏地一惊。
  “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老妇好像睡不着,拉着归晚嘀咕个不停,“怎么一个人上路呢,要知道,女人出门,没有男人不行啊……”
  “路上的确不是很安全,”声音突然发自下方,低头一看,才发现,车厢内躺睡着的三人已经醒来,听到归晚和老妇的谈话,都坐起身来其中穿着黄衣的女子说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谁会一个人出门。”
  看见她一个眼神瞥向自己,归晚往阴暗中退了少许。
  车厢内的女人再也睡不着,坐在一起聊起天,本来还有些孤寂的空间顿时被撑满。
  正在女人唧唧喳喳的喧闹声中,那个黄衣女子突然回头看着归晚,问道:“你呢?”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归晚一脸茫然,自觉道:“什么?”
  沉默片刻,自然不可能把实情相告,归晚婉然回答:“我是不想成为其他人的负担,所以才一个人出来。”
  见三人不解的表情,只有那老婆婆若有所思的不语。归晚闭起眼,不再多说。
  她为何要独自逃出来,其实理由很简单,她不想成为楼澈的负担,弩族把她绑来,耶历压抑着不敢对她多有冒犯,这都说明一件事,他们要交换的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也许关系到民族国家,她只做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不要成为楼澈的负担。
  如今最重要的是回到天朝,把消息扩散开,不要让楼澈去弩都交换。
  我的价值由我自己决定,不由任何人来摆布我的命运……归晚默默在内心肯定的说道。
  正在车厢内热闹起来之时,外面突然杂吵声一片,本来还只是一点,突然扩散开一般,渐渐变大,车厢内马上安静下来,归晚不解,轻问道:“外面怎么了?”
  几个女人的脸色似乎随着声响变大而倍显紧张。黄衣女子爬到车口,轻轻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脸色煞白,正经道:“好象遇上马贼了。”
  两到惊呼响起在车内,黄衣女子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厉声喝道:“慌什么,安静。”
  车内又恢复平静。这马车本是商队和戏班的尾部,打斗声似乎还没到眼前。
  “太危险了,我们趁现在快跳下车吧。”其中一个女人提议道,表情慌张,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
  “跳下去就能活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在这荒野,不跟着车队,肯定死在半路。”黄衣女子再次出言喝止,表情有些不耐,“现在没有别的方法,把钱财快拿出来,放在一起,现在有没有能灰或泥之类的东西?大家弄些涂在脸上。”
  被她的冷静态度感染,几个女人忙乱起来,纷纷拿出钱财,不知从哪找来一些黑色的粉末,黄衣女子首先抓起一些,涂抹在脸上,还把头发弄散,顿时变得蓬头垢面,见到归晚没有动静,她一把拉过她,说道:“不想活了吗?”抓起灰正要抹上去,突然看到归晚的脸露在微光之下,一怔之间,楞住了。
  “你……”回神过来,她张口不知如何说,又抓了大把黑灰,往归晚脸上涂过去,涂的非常仔细,一边嘱咐道,“等会千万跟在我身后,别张扬。”放下手,还觉得不放心,又往归晚身上洒了一些黑粉,这才转头专注其他人。
  外面的声响似乎更响了,也更靠近了,几个女人团团坐着,面面相觑。归晚也有些心慌,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现下更觉得彷徨无助。
  这两天来的精神紧绷,她觉得好累好累,此刻面临危机,什么都无法思考,乱成一团之中,那模糊的身影又回到脑海,那个发誓要保护她,宠爱她的人……
  如果,如果真的能再次回到天朝,能再次回到他身边,她突然涌起一个想念,如果真能回去,一定要问他:
  你爱我吗?
  你能爱我吗?
  能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爱我吗?
  因为我的灵魂……太孤独了。
  黑暗中没有声响,只有车内人紧张急促的呼吸声,归晚却觉得平静下来,整个心境到了一种清明的状态。
  车门突然响起急拍声,几个女人同时看过去,“喀——”地一声,车门被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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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六章 夜劫(二)

  马车门发出巨响,车内众女都感到车内一阵震动,“哐”的一声,车门从外被打开。众女都往后缩,瑟瑟发抖,不敢多有动弹,归晚在黄衣女子身后,向外看去,车外站着三个高壮男子,脸色凶狠,带着肃杀之气。
  “出来,全部出来。”三人中站在靠前的男子厉声喝道,看到车内都是女眷,倒也没有动手,只是嘴里吆喝。
  五人按照次序慢慢下车,黄衣女子第一个跨出车门,五女中还有一个吓得腿软,下车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三个壮汉不耐烦起来,呼呼喝喝地带着五人走到车队中央。
  天色还没亮,商队和戏班的队伍站在一起,众人面色似乎都不好,商队主和戏班主更是面如土色,几个受伤的车队护卫似乎都受了伤,躺在一边哀号,却无人理睬。
  一路走来,归晚低着头,跟在黄衣女子身后,所经过处因为发生过搏斗而显得凌乱不堪。处处都有斑斑血迹,看得人胆战心惊。五人被赶到女眷站立的地方,一大群的女人相互依偎围成一团,低低的啜泣声浮动在空气中,搅得人心烦意乱。
  马贼们也围成圈子,把众人圈在其中,举着高高的火把,点亮了半边天空。
  “钱只有这些吗?”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又瘦又小黑衣人,站在中央,对着低头求饶的戏班主和商队主大声问道,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真的只有这些了,这次弩族大灾,赚不了钱,我们才回天朝的……”看见对方不肯相信的样子,商队主都快哭出声来,肥硕的身躯此刻佝偻成一团,“真的没有了。大侠饶命啊。”
  一旁的戏班主早就傻眼了,抖缩着不敢言语。矮小的黑衣人见状,低沉咒骂一声,跑到一个看似首领的壮汉面前,耳语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壮汉站起身,向中央走来,其他的兄弟们看到他的来到,纷纷向后退开让出道。
  壮汉走到中间,对着戏班主和商队主打量几眼,被他那锐利阴沉的眼神一瞪,戏班主再也支撑不住,一声不吱地晕了过去。众人都不敢出声,女眷群中似乎发出轻呼,又马上隐去。壮汉很快瞥过晕倒在地的人,走到地上堆积财物的地方,粗略地观察地上的金银珠宝。
  “这些盗贼似乎是抢财并不杀人,我们的运气算是不错了。”黄衣女子对着身后的归晚轻轻说道。
  归晚回之一笑,低声道:“好象是的。”
  看到归晚被涂黑的脸上似乎没有那种特别惊慌的神色,不免有些好奇,暗想对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就在两人低语时,站在中央的壮汉看过地上财宝正欲离去,忽然回过身,再此细看地上的财宝,蹲下身,挑起财宝中一根银色丝带,露出淡淡的诧异和寻思。众人都有些不解,他不对其他财宝感兴趣,却只挑了一条不起眼的丝带,的确奇怪之极。那壮汉沉思一下,挥手召来身边手下,让其中一人两头拿紧丝带,他抽出大刀,在一阵惊呼声中,往丝带的正中,一刀狠挥而下。
  丝带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像众人意料中那样一分为二,众人都是一楞,继而一阵低声的喧哗。连黄衣女子都是一脸惊异,喃喃轻道:“那是……天蚕丝吧。”
  归晚轻抿唇,就着火把的光亮,细细打量那个壮汉,四方国字脸,脸色严厉,与一般盗贼倒是有一些不同。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归晚蹙起眉,凝神打望。
  壮汉大声喊道:“这是谁的东西?”声音洪亮,一下子传遍了空旷的荒野,众人闻声都不敢出声。互相张望中,都不约而同露出害怕的神色。
  躺在地上的戏班主这时才悠悠苏醒过来,被这么一喝之下,又浑身颤抖起来,看到那壮汉手中丝带,慌张起来,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是……不是我的……”
  禁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归晚苦笑,这戏班主不打自招,真是蠢不可及,想到自身安危,她向后靠了稍许,完全隐藏在黄衣女子之后。
  壮汉厉眸闪过,看向地上的戏班主,问道:“是你的?”
  “不是……不……是的,是……”在壮汉的魄力下,戏班主话不成文,一时否定一时肯定,突然被壮汉充满寒意地一瞪,他颤栗不已,嚷嚷道,“是别人给我的,不……能算我的。”
  “哦?”富有意味地露出一丝冷笑般的表情,壮汉把刀收起,“这么名贵的白金天蚕丝带,什么样的贵人带在身边?”
  戏班主闻言,立刻向女眷堆里张望过来,归晚给他时,正是半晚,天色灰暗,而且蒙着面,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一双比繁星更美的眸子给班主留下极深印象,此刻保命要紧,他忙在人堆里找寻起来。
  归晚脸色涂灰,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何况此刻天色未亮,火把的光亮又离得偏远,戏班主紧张无比,哪里还认得出,茫茫一顾,面色更是苍白,嘀咕出声:“明明是个……女人给我……明明……”
  壮汉显出不耐烦的表情,戏班主更是紧张地战栗不停,就在众人以为戏班主死定了之时,远处传来隆隆声,轻轻地逐渐变成巨响,众人都有些慌乱起来,不知今晚还会遇上什么事。
  黄衣女子细细聆听了一会,脸色变换,复杂之色尽现,低语出声,也不知是说给归晚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是军队的马蹄声……”
  声音明显是从来的方向传来的,归晚心倏地一紧,脸色也有些泛白。
  比归晚脸色更差的也许就是马贼们了,听出是正规军的马蹄声,顿时紧张,胡乱拾起地上珠宝,打算仓皇逃命。商队却好似遇上救星般,发出开心的欢呼声,本来还是轻轻的,看到贼人们打算逃跑时,这声音就开始变大,蔓延成一片。胆子大并且受伤轻的商队护卫也壮了胆子,竟有几个跑上前,想夺回被抢走的东西,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变得不可收拾。
  黄衣女子回过头,对着归晚说道:“估计是弩族官兵到了……”突然瞥到归晚的脸色,纳闷道,“怎么了?”
  “也许官兵到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归晚笑笑,苦涩成分居多。
  谁知黄衣女子听了,黝黑的脸上露出甜美笑容,喜道:“你也是吗?真巧,我也是。不如我们趁乱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抑止不住现出惊讶的表情,归晚看着她,想起她之前的表现,的确不像寻常女子,微微沉思,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高呼的庆幸之声,抬头向那看去,一支弩军已经在不远之外,商队中有人惊讶道:“这是耶历王子的军队啊。”
  轻轻一咬牙,归晚对着黄衣女子点了点头,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好吧,我们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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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六章 夜劫(三)

  听到回应,黄衣女子欣慰地一笑,迅速拉起归晚的手,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寻方向,嘴里一边解释:“这里去玉硖关,骑马只要一天的路程。我们趁乱抢匹马吧。”话音落下,她已伸出手,一个利落的手刀,把身旁一个慌乱逃窜的盗贼给劈倒在地。
  看到她流畅无比的动作,归晚一怔,随即又跟着她往前不断地跑,耳边声音嘈杂,眼前人影错乱,在无法分辨混乱的情况下,归晚只能选择信任眼前的黄衣女子。
  弩兵已经很快来到车队后尾,和部分马贼战成一团,而弩军的主力却分散开来,在混乱人群中四散兜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黄衣女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回过头,带了丝狡黠的笑容,问道:“弩军在找什么?是不是找你?”
  回之一笑,越显甜美,归晚莞尔顺了顺气,促然回答:“你呢?为何也要逃跑。”如果说自己的逃跑是情有可原,那这个黄衣女子的行动,也显出她身份极其可疑。
  没想到归晚默认之下,还反问自己,黄衣女子反身一脚,踢倒眼前一个马贼,一手抓过马的缰绳,回头看着气喘不已的归晚,冷静说道:“非常时刻,身份问题就扔一边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归晚忙上前,黄衣女子一纵上马,再把归晚拉上马背,她双腿一夹马肚,马扬蹄飞跑,冲了出去。在混乱的人群中奔跑,却又顾及马下人们的安全,马速并不是很快。
  就在归晚心稍宽之时,一道极其响亮又激动无比的声音传进耳里:“索格塔……”这声音穿透了半个荒野,竟然压过了重重人影,直刺进归晚的耳朵里。
  在颠簸中回过头,归晚向身后弩军方向看过去,在车队尾部的弩军当首,就是耶历,他一脸的焦急和愤怒,还有一种复杂的让人望之而感到痛苦的神色,耶历高举马鞭挥下,打散马前人群,正奋力向前冲过来。
  归晚微微有些慌,没有想到自己涂黑了脸,还是没能逃过他的双眼,眼看他急速之下,已经把距离越拉越近,归晚拉拉黄衣,大声说道:“后面快要追上来了。”
  黄衣女子没有回头,逆着风回答,声音还是镇定如初:“不会让他追上的。”
  听她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归晚心定下来,抱紧黄衣女子的腰,偏首回头看,隔着半个荒野,乱成一片的局面,她依然感受到耶历灼烈的似乎能把人燃烧起来的情感,那种挣扎、沉沦、和不甘的复杂,即使在这兵刃交接,哭喊震天的情况下,也深沉地传递开来。
  眼看距离一米一米的拉近,耶历大声喊道:“索格塔,你回来……”
  黄衣女子微侧过头,在慌乱中还笑嘻嘻道:“你叫索格塔?月之神吗……有趣。”一瞥之下,耶历竟然已经接近到了十米之内,正了正脸色,黄衣女子空出一只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往着身后的地上,一把撒去。
  归晚眼前一花,只觉得黄衣女子手里散开花朵一般,一颗颗绿色的圆球往耶历的马下而去。身后的马一声嘶鸣,归晚不禁回头,就看到耶历的马发了狂一般,在原地又跳又蹦。距离立刻又拉开。
  “索格塔……你不可以走,”耶历一边紧拉缰绳,一边嘶声大吼,发了狂似的还想赶上来,声音紧绷颤抖,饱含动人心弦的慌张。
  不想听,声音却还是一意孤行地钻进耳朵,归晚略微有些震动,看着这位异族王子一脸的仓皇,在风中显得模糊起来,此时,马已经穿过人群,眼看就能向着东方放蹄而去,空气中一道锐利的气流好像流星一般,向着马上的两人刺来。
  归晚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凉凉的感触一闪而逝,一支长箭贴着衣料飞过。心下大骇,她立刻回头。
  不远处,几个弩兵已经注意到王子追逐的目标,把手中弓箭举起,对准了归晚的方向。
  耶历也看到此刻的情景,冷汗淋漓,心乱起来,大怒喊道:“住手,给我住手,谁都不可以伤她……住手。”
  众弩兵都感到奇怪,这本是弩族抓捕逃犯的好办法,此刻却被命令不能举箭,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大多数弩兵听到命令,都放下弓箭,不敢妄动,而其中一个士兵听到命令后,反应不及,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去,穿透了风,射向马上人。
  他放下手,转头一看,耶历已经下马,怒气冲冲地向这走来,从没见过这位轩昂王子如此大怒过,心一慌,还来不及开口解释,耶历已经一刀挥来。
  众人都被那一瞬间士兵喷洒出的鲜血震撼住,在空中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猩红的血雨散开,那士兵甚至连那惊讶的表情还没表达出来,已经被耶历一刀切断了咽喉,尸身“砰—”地一声从马上坠下,震醒了周围人群的神志。
  “我不是说了,不许伤害她吗?”阴冷无比的声音出自耶历之口,手中的利刀上,丝丝血流顺其刃而下,滴入荒野的大地上,耶历脸上带着邪佞和暴怒,还有一丝深刻的不甘,抬起眸,凝望着那匹马消失在荒野的大陆上。
  ******
  风刮过的呼啸声响了许久才停歇,一声长鸣于耳,马停了下来,归晚深深呼吸一口,缓过神来,自从落凤坡度过生死之劫后,她对骑马产生一种畏惧感,非是危急关头不敢轻易骑马,稍定了定心,黄衣女子已经翻身下马,仰着头看着归晚,笑语:“危机暂时解除,可以下来休息一会。”
  跟着下马,归晚环顾四周,此处已经不是荒野,青青草地,一望无垠,风刮过时,有种动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只轻柔的拂过大地的手,连带着,拂过面上的风也带着自然清新的味道,猛然间进入眼帘的是如此美景,即使是在危机还没完全解除的此刻,归晚也有种沉醉的感觉。
  “这里是离玉硖关最隐蔽的一条通道,被称做‘绿海’,很美吧,”看到归晚的表情,黄衣女子忍俊不禁,开口徐徐解释。
  轻点头,归晚微笑答道:“的确很美。”
  微风又一阵吹拂过来,绿海一片翻腾,黄衣女子闭起眼,也跟着归晚呼吸了一下自然之气,睁开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转头看着归晚,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弩族耶历王子会追你?你应该是天朝人吧。”
  “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呢。”归晚悠然地回答道。
  “那我就直接问你吧,”黄衣女子走近归晚,盯着她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你是弩族的奸细吗?”
  没有立刻回答,仔细地再次打量对方,归晚斟酌再三,截然说道:“我不是,”忽而一顿,反问道,“你呢?既懂武艺,又有胆色。你到底是谁?”
  黄衣女子和归晚对视半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女子身上少见的爽朗在她身上体现出来:“我猜你也不是。”松了一口起,她就地坐下,一派舒适惬意的样子。
  “我叫林染衣,是天朝将门之后。”简单的一介绍,她扭头,看着归晚。
  归晚自如的一笑,想起两人曾共同经历生死,对她也少许有些信任感,微微启口,正欲介绍姓名,突然看到林染衣脸色一变,突然从草地上窜起身,拉着归晚就跑。
  林染衣拉着归晚来到杂草最茂盛之处,把身子一蹲,拉着归晚也蹲下身,直到草完全覆没她们两的身影,低声对着对晚说:“有人。”
  没有一丝的吃惊,归晚把身子的重心压低,建议道:“还有刚才的绿球吗?扔到草地的必经之路上去。”
  林染衣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马儿已到一旁吃草,藏在此处,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伸手入怀,又抓了一把绿色球体,一把撒在刚才行马压过的草地上。
  马蹄声果不其然响起,只有一匹马快奔而来,顺着刚才归晚,林染衣行马而过的痕迹而来,走到绿球洒落的地方,马突然胡乱嘶鸣,马上人吃了一惊,不明所以,紧拉缰绳,还来不及控制马,林染衣已经跳起身,手举如刀,向着马上人的脖子砍去。
  马上之人在慌乱之际立刻做出反应,避开这一攻击,弃马而下,同时抬脚,连环踢向林染衣。
  林染衣立刻变通,一个转身,向着来人下盘砍去,来人立时退后一步,两人都未得手,各自后退,看向对方,林染衣讶异不已。
  连归晚都有些吃惊,原以为是弩兵追上来,想不到竟是那马贼头目。
  马贼头目退后,眼光在归晚和林染衣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见到归晚和林染衣的防备之色,突然显出无奈的表情,犹豫再三,他从袖口拿出一条银色丝带,询问道:“这丝带是谁的?”
  这时提出这种问题,不免显得有些奇怪,林染衣和归晚都不知如何做答。归晚更是泛起荒谬之情,马贼头目追上来,竟然只为问这么一句话,的确匪夷所思,略一沉思,她从袖中抽出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带,答道:“是我的。”
  本来还有些怀疑的心情,在看到丝带时,眼前一亮,那马贼走上前,就着三步距离,不理会林染衣摆出的防备姿势,就地一跪,恭敬无比地道:“小人楼盛来迟,请夫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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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六章 夜劫(四)

  楼盛跪在草地上,片刻过后,绿色的草浪不断拂过,耳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到归晚似有犹豫似有迷离的神情,低头一想,明白了其中顾虑,从腰间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举过顶。
  看到楼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楼字盘旋牌上,一缕温暖之情缓缓涌上,归晚终于舒心一笑,说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简单地答应了一声,豁然起身,早听闻相爷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见,却见到归晚脸上居然涂着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层,样子狼狈无比,只有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了些透澈的质感,灿若星辰。不敢多有冒犯,楼盛移开视线,稍稍整理思路,汇报道:“相爷已经连夜兼程赶往玉硖关了,两日内就可抵达。夫人随我前往玉硖关吧。”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终是忍不住,开口嘟囔道:“相爷?你是楼相之妻吗?”
  归晚轻点头表示肯定,一旁的楼盛恭敬地抢言道:“夫人,不能在此处多停留,弩军似乎没有放弃,不久就会追上来的。”
  提到弩军,刚才那一箭贴着衣袖飞过的感觉似乎又窜上心头,归晚从脊椎处透出凉意,首肯了楼盛的建议,在林染衣也并不反对的情况下,等待她让发狂的马平静下来,三人两马,向着东方放蹄而去。
  楼盛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带领着林染衣和归晚穿过绿海,整整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玉硖关城门下。
  身体已经疲倦至极,看到玉硖关三个大字,归晚却有一种亲切的解脱感,经历了近一个半月的旅途,终于回来了,还在感慨间,城门已经大开,一小队首城军跑出城门,看到三人,纷纷散开,排成队列,白羽铠甲,青腾军靴,修长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从城内缓缓步出的竟然是林瑞恩将军。
  稍带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时,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瞬时给人一种拨开云雾看到阳光的感觉:“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瑞恩,让你担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挥着手中鞭棍,笑着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不仅是林瑞恩带有笑意,就连旁边的士兵们都现出会心的笑容。大家欢愉之时,林染衣拉过归晚,介绍道:“这位是楼相夫人,我们患难与共,从弩都一起出来的。”
  林瑞恩转向归晚,在眼眸对上的一瞬间,笑意微敛,眉轻皱,隐蕴着缕缕的心疼,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楼夫人……”后面半句哽在喉中,无法成言。
  轻点头示意,归晚莞然:“总能在危急之时遇到林将军和你的亲人,归晚真是幸运至极。”总在非常时刻碰上他,在不知不觉间,多他已经多了一份难得的信任和安心。
  嘴边淡淡漾开一个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现出极其罕见的温柔表情,正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他骤然脸色巨变,一个箭步冲向前,手轻轻一勾,楼住她后倾下坠的身躯。
  归晚渐渐地心安下来,一天一夜赶路造成的疲倦感因为精神的放松而突然袭上全身,视线蒙然,从一点开始模糊,扩散开来,身子一轻,向后倒去,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蓝的天空,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双很温暖有力的大手,支撑住她,让她得以安然沉入梦乡。
  在归晚突然晕倒之时,楼盛和林染衣同时都想伸手搀扶,还没及时反应,林瑞恩已经冲到眼前,把归晚楼在怀中,面色铁青,竟显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抱起怀中人,向着城门内跑去,把一干楞住的人抛在脑后。
  众士兵惊讶不已,楼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着城门的方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情沉郁,一则是惊,一则是忧。
  柔柔的温和光亮透进眼里,归晚徐徐睁开眼帘,对上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瞳,平日的冷,此刻在这眼瞳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之情,柔和了这冷将军的脸部线条,淡笑如风,归晚低唤道:“林将军?”
  才想举起手,勾缠之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对方的手,归晚羞颔地一惊,立刻松手。
  手中怅然若空,林瑞恩收回手,又恢复那种有点冷冰的模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恩。”归晚低低应了一声,轻轻一动身子,似乎已经康复了一大半,看着林瑞恩,心中无限谢意,“有劳将军了。”
  “哪里,夫人客气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从她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似乎并不是自己所愿。昏迷中,她好象睡得并不安稳,最初捏着前来为她净身的丫鬟的衣袖,当他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松开时,她却轻转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甩开,他却犹豫再三,最后只能任由她而去。她手上用力并不大,却好象一个箍,把他层层套住,无法挣脱,说不清楚什么感受,也许这一切,只是在为他留在这里做了最好的借口。
  室内无声,归晚对周围稍一四顾,这才发现身处军营之中,偏过头,注意到这种奇特的气氛,无声地近似诡秘,林瑞恩也失去了那竣严的冷意,漂亮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挣扎些什么。
  对着一室的沉静,归晚就在苦苦思考话题之时,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之声。
  林瑞恩错愕片刻,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刚才的诡秘一扫而空,他转身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糕点,端到归晚面前。
  对这精致的糕点阔别已久,一路奔波也没顾上膳食,归晚融开满足笑容,开始专注地吃起糕点。
  看着她慢慢进食,糕点一小口一小口进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随之一点一点的高兴起来,只要看到她笑,就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狈,他就有心痛的感觉,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日趋复杂的心情。
  阳光洒进室内,犹如披上一层金色薄纱,窗外绚丽动人的景致无人欣赏,黑发如漆,清艳雅致的女子坐在床前进食,而白羽铠甲的少年将军托着盘子,不懂累似的维持着一个动作,只有那双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专注神采。
  “相爷,”一看到远处急速驰马而来的人影,守在军营外的楼盛立时跪倒,恭敬地迎接。
  “归晚呢?在这里吗?”尔雅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楼澈带些紧张的问。
  知道楼相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急赶而来,本想劝他多做休息的话语也说不出来,楼盛指指最中央的大营,说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按耐不住有些激动的情绪,楼澈头也不回向着主营帐快步走去。
  从没见过楼相如此模样,楼盛倍感吃惊之余,突然想起,营帐中还有林将军在,清早在城门口的情景无意闪过脑海,直觉告诉他,其中纠缠着微妙的感情。忙跟上楼澈,低喊道:“相爷慢走。”
  没有听到楼盛的叫唤,眼里似乎只有那营帐是唯一的存在,他步不停歇,来到主营帐前,微一使劲,在楼盛还来不及拦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营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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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1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七章 情惑(上)

  很少见到归晚这样的笑颜,不带有任何的外在成分,纯发自心底的欢愉似的,在金粉般阳光的映衬下更是光彩照人……楼澈余光一扫室内,愉快的笑容顿时滞殆,在走进营内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隐去,拍拍身上的灰尘,遗露出一身雅贵之气,悠然道:“看来,此次又多亏了林将军。”
  听到了声音,林瑞恩回过头,没有惊讶,正色答道:“楼相客气了。”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背着光的脸上忽明忽暗,喜怒难测。
  慢步踱到床边,从盘中挑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到唇边轻咬一口,似有回味,轻讽道:“原来军中的糕点都如此美味吗?”
  闻言,林瑞恩脸色有些不自然,难以开口解释这些糕点是为归晚特意准备着。
  “将军准备周到,是我麻烦将军了。”发现林瑞恩似乎有些拘谨,脸上的温柔也在楼澈进门时敛去,归晚不自觉地开口打破沉闷。
  不与置评,楼澈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转而凝视归晚,其中复杂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轻抚上归晚的脸颊,触摸到那细腻地能把手吸住似的的肌肤,神情变得充满爱怜,轻呢道:“瘦了。”
  那丝丝心疼在空气中化开,连阳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浑身不自然的紧绷,林瑞恩忽略心头逐渐泛开的酸涩,豁然站起身,动作简洁带有种力量感:“楼相远道而来,我不打扰了。”
  “将军。”被那清扬的声音停住身形,林瑞恩回头,看到归晚盈盈笑容,还有一声诚心的“谢谢你。”
  冷竣的本质掩不住那一瞬间的松动,林瑞恩露出复杂的眼神,一闪而逝,点了点头,掀起营帘离去。
  营外的阳光依然非常的灿烂,林瑞恩却无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转身之际,看到林染衣站在不远处,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现出柔和:“姐姐。”
  “瑞恩,”林染衣一脸的正经,甚至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轻轻道,“我要和你谈谈。”
  *****
  营帐里因为林瑞恩的离去,突然出现一种沉寂状态,许久没有见面,归晚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单独相对,却无法开口,微启的唇划起绝美弧度,淡笑不语。
  楼澈的手在归晚的颊边流连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带着透明的脖颈处,感觉血管里血液轻轻流过的触动,轻轻一叹,用上些力道,勾住归晚的脖子前倾,同时低头,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红唇。
  归晚还未有任何反应,被颈部力量所牵,抬头已经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沉,复杂难解的眼眸,里面似乎还氤氲着层层迷雾,缕缕柔情……错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融开。唇齿相戏,勾缠辗转,与楼澈温文尔雅的外表不符,他的吻里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时才被松开,归晚轻启唇,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声轻吐,楼澈又追上来,亲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温柔,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归晚的呼吸轻叹一尽吞噬。
  “你好美……”许久才松开归晚,贪婪地凝视着她酡红的脸蛋,轻言赞叹,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要把她烙印在心中,声音却因为深吻之后没有平复,略带沙哑,透出浓浓情欲。
  没有酒,空气中却带着让人沉醉的甜腻感,归晚深深呼吸,热气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脸部,回视着楼澈专注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变化。
  “归晚,”清清沙哑的喉咙,楼澈的眼神渐复清明,“你看,我好像爱上你了。”
  身子轻轻一震,归晚有些不敢相信地盯住他,勾起薄笑,显得有些飘渺:“让我出乎意料的告白呢……”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不能移开眼光,低沉地道:“我知道你还在彷徨,我可以等,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是你决不可以爱上其他人,知道吗?”语气因为含着不确定因素似乎更显坚定不移。
  “我不会问你和弩族王子之间的纠葛,也不会追究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别人把眼光停留在归晚身上,那种不属于他的专注,让他不安,让他厌恶,极力想抹杀那种存在,他的妻子,绝不许任何的意图染指。
  ******
  “王子,再过去,前方就是玉硖关了,已经是天朝境内,我们还是撤退吧。”一个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来汇报。
  阴沉着脸色,冷然不语地注视前方,虽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却清楚的知道前方就是被称为“铁壁”的玉硖关,心里沉沉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有些举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进了,据说半个月前,林瑞恩已经从京城调到边关,镇守在前方,这次我们带的兵也不多,还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劝这固执的王子,士兵显得苦口婆心,前几日王子的暴怒样子还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影响,偶尔想起就觉得胆寒。
  心里一遍遍地挣扎,耶历手里更用上了劲,手背处青筋暴起。追了两天,还是没有追上她,难以表达的不甘从胸口泛开,堵得他极不舒服。本来的计划全给打乱,交换也无法继续进行,而她……也离开了,狠狠一咬牙,耶历喝道:“立刻传书给父王,告诉他,我们在玉硖关外三十里驻营休息,随时待命。”
  士兵蓦然一惊,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连他都知道此刻不宜开战,为何王子会下达这个命令?还想再开口相劝,却看到耶历铁青的脸上满是阴骛,流露出的杀气,靠得近些都会被伤到,想了又想,终于闭上嘴,前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在玉硖关外三十里处,弩族军营已经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个荒野。
  战事即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硖关。
  玉硖关内的军营,已经是炎炎夏日,由于此处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并没有在此处留下痕迹。帐营外,站着两个俊昂男子,白羽铠甲的年少将军伸手把手中军报递给那淡笑如风的楼澈。
  轻瞥过军报上的内容,楼澈显得漫不经心,一身青纹锦衣,配上他清俊雅彦的面容,倒似一个在军营闲逛的贵公子。
  “这就是紧急军情?”讥讽的笑出口。
  林瑞恩拿回军报,平静的语气没有起伏:“看来弩族似乎打算开战。”
  年轻的权相笑了,颇为张狂的笑意中隐带森冷:“想必那弩族王子失去冷静了……”
  “此次他们兵力并不强大,这一仗胜败已是定数。”想起归晚狼狈从弩族逃回,隐约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机。
  沉默不语,楼澈似在细细思考,斯文雅俊的脸上依然微笑着,这样的笑容里却带着危险无比的气息和不带感情的冷然:“完全没有必要和他们开战。还是让他们知难而退吧。”
  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林瑞恩皱起眉,陈述道:“这是击溃他们的好时机。”
  “我自有办法让他退兵,总有一日,再做个了断。”
  “何必要再等待时机?此刻不就是最好时机?”实在是不解,林瑞恩忍不住问。
  “虽然现在弩族的兵力不济,但是我国也正处修养国力的非常时刻,没有必要和他们多做周旋。”楼澈笑意更浓,看看天色,已是归晚进食时刻,举步向着主营帐走去,和林瑞恩擦肩而过的一瞬,开口道,“何况今日开仗,打败他的将是林将军你,那个男人,我要亲手打败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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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2 | 显示全部楼层
弩都情重 第七章 情惑(下)

  天载二年夏,玉硖关内急函发往弩都,天朝首辅楼相的亲笔书信递于弩王,弩王看后良久,立刻传书召二子耶历回都,可惜当时耶历王子一意孤行,不肯撤兵,弩王大怒,亲赴玉硖关外弩军营帐,和王子耶历吵了起来,当时在营帐外目睹之人亲口传述,史学家照实如下记载:
  弩王怒极,一掌挥于王子脸,大喝:“天下无美至此耶?为一女子,妄动干戈,我大弩百世基业置于何处?”
  耶历王子怔然,苦笑作答:“天下有美,与我何干?吾唯想月神一人耳,如若得之,天下之美尽弃。”
  弩王哑然,沉默片晌,正颜道:“非至强,焉得月神,非至尊,焉守月神?尔欲得月神,则必先得天下。”
  耶历闻言,茫然不语,半日之后,兵退弩都。
  玉硖关外弩兵尽退,曾有人将弩王营帐外之话传于楼相,戏言相问:“天下之美多矣,何故执于一人?”
  楼澈淡笑,如是答曰:“天下之美多如草,惟吾妻归晚,天下独一人尔。”
  惟归晚,
  天下独一人尔。
  后人把此句刻在碑上,而弩族的月神庙在同年秋季,雕刻起月神石像,月神的样子竟然与弩族时代相传的样子有所不同,五官精致秀美,如同天朝女子。而二王子耶历专心国政军事,心无旁殆。
  此事记载为“玉硖暑变”,为之后的“玉督之战”埋下了导火线。
  ******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
  蔷薇花开得正浓,四处绿树荫荫,玉硖关外,酷暑炎炎,浩壮队伍准备起行回京。
  楼澈离京已有一月余,宫中几次急召,他均置之不理,陪着归晚在玉硖的景胜之地游览一番,到了此刻,也到了不得不回京之时。而林瑞恩本因胞姐探入弩族毫无音讯,而来到玉硖关,此刻,弩军已退,把关防之事交给林染衣后,也准备一起回京。鉴于归晚被劫之事,此次的队伍戒备森严,声势浩大。
  马车已经换成夏日的竹帘,透气清凉,归晚懒散地靠着车架,沿途景色走马观花似的眼前路过,百无聊赖之际,看到楼盛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似在沉思,心念一动,归晚招手,让楼盛跟在马车旁。
  “夫人,”驱马上前,楼盛低头示礼,他负责归晚的安危,片刻不赶疏忽。
  “你心事重重,是在想染衣吗?”归晚笑语,在玉硖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她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三分倾心,就连这不苟言笑的楼盛,也对林染衣生出情愫。
  紧抿唇,楼盛浑身一绷,声音低了几分:“夫人说笑了。我是什么身份,林小姐将门之后,我岂可高攀?”
  听着话里不无感慨和遗憾,归晚轻笑:“门户之见吗?想不到洒脱如她,也不能幸免……”最后一声倒似感叹,缠着几不可闻的轻讽,逸出口中。
  一个多月相处,楼盛已知道车中人行为思路不同于一般官宦女眷,对她有着一份敬重之情,且她风华无双,自有一种让人倾心的自如,苦涩浮上脸面,说道:“世事难以两全,又岂可强求。”
  “强求?”归晚轻呢,她直觉林染衣也并非无情,只是这感情背后纠缠了太多外在因素,而倍显艰难和无奈。
  难道世事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两人谈论之时,整个队伍渐渐慢下速度,楼澈和林瑞恩回马转身,一左一右来到马车旁,楼澈指指前方,语道:“前面有凉亭,天气炎热,我们在此歇息一会。”
  归晚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阴凉幽静之处,点头答应,队伍很快来到凉亭之处,暂作休整。
  走进凉亭,还未坐下身,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四起,归晚好奇回头,亭外士兵本来各做休息,此刻却有些混乱,团团围住一个人,其中被围之人在如此盛夏,竟然穿着厚重的冬衣,披头散发,显然是个疯妇,疯癫四闯,嘴里还念念有词。林瑞恩的士兵果然训练有素,排列整齐,围成半圈,既不让她闯入,也不伤害她。
  归晚仔细一看,这疯妇竟是个瞎子,乱撞乱闯,没有半点方向感。靠近亭子的士兵注意到归晚的视线,朝亭外命令:“还不把这疯子赶走?大人和夫人还要休息。”
  疯妇听到士兵这声命令,大笑出声,嚷嚷着念道:“命是命,运是运,众人皆是醉,惟我心独醒……你说我疯?难道你就清醒吗?听你声线尖锐,却又中气不足,显是外强中干,让我想想,啊……想到了……你定然是丧妻无子之命……”停停顿顿说完之后,显是极为兴奋满意,自顾自地笑起来,不高不低的疯笑声在空气中传开。
  听到她的疯语,别人没有反应,那士兵却是脸色一白,他自己清楚,他现有一个女儿,而妻子在去年刚刚过世。这疯妇竟然完全说中,士兵张口结舌,无法出声。
  林瑞恩皱起眉,朝亭外一挥,轻喝:“给她些钱,让她走。”
  士兵还未领命,那疯妇突然静下来,不再乱蹦乱闯,低低喃了几声,询问道:“是谁?刚才是谁在说话?为何会有如此斗气?冷中含威,斗气四扬……是谁?”
  她这几句话出口,全军都有些震动,这疯女人疯言疯语,却又句句中的,楞在当场,也不知如何是好,归晚忍不住笑出声来,扬手示意,让士兵们散开。
  疯妇注意到身边阻力消失,跌跌撞撞,东倒西歪,步履蹒跚地慢慢靠近亭子,归晚怜她双目失明,让身边士兵前去搀扶,谁知那疯妇一碰到士兵的手,当即甩开,阴恻恻地冷笑道:“我不瞎,瞎的是你们……走好自己的路吧。”
  闯到亭子前,她四晃脑袋,低囔道:“刚才说话之人,能否让我测命?把手给我,我会捏骨……”
  林瑞恩少年之时就已经征战沙场,对怪力神话一向都是不于理睬,冷着脸,不言不语。
  归晚对这妇人倒真有几分兴趣,童心一起,使了个眼色,让楼盛上前给他捏骨,楼盛走上前,把手递到疯妇面前,疯妇人一把抓住,不断揉捏手腕以下的位置,她双手肮脏,油污之渍都沾到了楼盛手上,楼盛眉头也没皱一下。
  “不对……不对,你不是说话之人,你虽也具斗气,但决不高扬,不是将才。”疯妇一边哀叹,一边哼道,“你所爱之人定是为你所死……半身为奴,孤独终老……”
  楼盛控制不住地脸色一变,惨白如纸,把手抽回,阻止她再说下去。那疯妇也不以为意,咯咯笑了几声。这几声笑声传进众人耳里,都被刺了一下似的,冷飕飕的感觉从脊椎处冒上来。
  楼澈坐在亭子左角,把全部情形看在眼里,轻摇纸扇,戏谑道:“想不到此处还有奇人,能够知晓天命。”
  疯妇骤然把头转向左角处,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文气?清贵文气,为何……为何文武之气同时出现。此处什么地方?”
  直到此刻,归晚收起看戏的心情,正色再次打量站在中心的疯妇,轻问道:“你既能卜算命运,怎么算不出身处何处?”
  疯妇突然不再言语,把头转向归晚的方向,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虽然知道她目不识物,但这样让她看着,归晚也感到诡异难测,楼澈见状,正要呼人把这疯妇赶走,那疯妇突然浑身发抖似的,走近归晚,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喃喃道:“给我手,让我给你捏骨,说话,说话给我听听。”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纷纷看向亭中各人的脸色。楼澈春风沐人的脸上现出些微不悦,林瑞恩诧异之余,看向归晚,似有担心。
  归晚略楞一下,偏头考虑,抿唇倩兮一笑,豁然道:“好吧。我让你测一测。”
  楼盛上前,仔细地盯着疯妇,怕她做出出格行动,疯妇颤栗着伸出手,搭上归晚的手,众人都有种惨不忍睹的感受,归晚皓腕如雪,此刻却染上了脏腻的污渍。
  捏摸半晌,突然跪倒在地,重重一磕头,嘴里嘀咕:“……是娘娘,是娘娘……浴火凤凰入九天……”
  所有人都楞在当场,士兵们脸色惶然,咄咄不敢出言,楼澈脸色骤寒,手中扇子一收,敲打在亭子的石柱上,冷然道:“胡说什么,来人,把她赶出去。”
  厉喝声冰澈冻人,士兵忙上前,正要去拉扯那疯妇,疯妇还跪倒在地,喃喃自语:“你们不信,不信,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命?这是什么命……娘娘,肯定是娘娘……”和士兵在亭子中拉扯纠缠,不肯离去。嘴里还喊:“相信我,你一定是娘娘的命格,各人有命,不可逆天……”
  归晚也是蹙起眉,现出不快之色,见那疯妇不断挣扎,大喊大叫,心念一转,制止了士兵的行动,唇边漾起浅笑连连,对着疯妇道:“你一生测命,可有偏差?”
  “没有,我不会看错命理。世上命运错综复杂,天命如此,人力不可违……”
  “那就从我开始吧,”归晚打断她絮叨的话,已有些恼意,截然道,“我不信你的命理,我的命,岂容他人擅自决定,我命由我不由天,知道吗?”
  疯妇听完,不敢动弹,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口中发出狂笑之声,不住地回吟:“我命由我不由天……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直到跑出很远,她那疯癫的笑声还是不断传入耳中,高高低低,狂乱肆意,震得众人都有些心慌。
  楼澈脸色不善,而林瑞恩神色复杂,本来一场歇息也变得有些沉闷和诡异,休息之后,队伍再次启程,归晚被这疯妇一闹,心中颇不适意,走出亭子之时,不禁回望,看向亭子上方的牌匾,轻念上面的字:“君莫亭?这个亭子叫君莫亭?”
  君莫亭……君莫停,难道真的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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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城烟华 第八章 情动(上)

  京城之美,最表现在夕阳西下之时,晚霞多姿,七彩幻变,尤以红色为最,淡墨入水似的,渲染了半个天空,暗沉,壮丽,合着那皇宫高墙红瓦的气势,尊华非常,以那最高的宁坤宫为点,延伸成网的京华,庄重中透着悠久的历史味,苍凉中蕴着深重的王者气。
  残阳如血……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京城,归晚从马车上踏下,遥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京城,心突地一跳,凝望着那半天的彩霞,阴红的残阳。
  出乎意料的,来东门迎接的竟然是端王一行。紫金蟒袍,玉带锦靴,端王大踏步地走来,平时颇显严厉的脸上此时挂着亲切的笑容,看到楼澈,林瑞恩的样子竟好似许久未曾碰面的好友一般,谁又能从那样的热情里看出他们本是各有权势,时为政敌。
  “楼相和林将军终于回来了,没有了楼相和林将军的京城,都冷清了几分哪。”朗笑着走近,端王显得不胜感叹。
  “有端王在,京城又岂会冷清。”薄唇逸出似夸似讽的语句,楼澈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向端王。
  端王似没有听到其话中之音,脸上笑意半分未减,转向林瑞恩:“林将军辛苦了,皇上大为赞赏,林将军真不愧是我朝难得一见的将才。”
  冷将军淡淡一点头:“不敢当。”
  知道他本是冷漠之人,对他太过简单的三个字也不甚在意,端王今日谈笑风生,一副亲睦模样,对着刚下马车的归晚招呼:“楼夫人风采依旧,本王幸甚。”
  归晚微微行礼,回之一笑,无可挑剔的礼仪风范,内心暗讶于端王的热情,不免要度测他的来意。含笑转眸,忽然捕捉到随行官员里一道清影。这个少年两月余没有见面,似乎变了许多,态度谦恭谨慎地站在一排蓝、红官袍之中,背后映衬着红染天空,面目倒似模糊了起来,沉在了夕阳的阴影里。
  端王和楼撤、林瑞恩三人并肩向着皇城内走去,归晚换了简便马车随后,而官员们站在尾首。就在马车驶过官员行列时,少年状元情不自禁注视过来,迎上马车,脸上浮现出诚挚的笑容,那种透彻的气质又回到身上,如同空山清泉般的清新。
  还是当初那个少年,如是想着,归晚倍感几分安慰。
  城门前方三个当今天朝最为重权的男子边走边议论着什么,时不时传来端王鹰呖般的笑声,归晚斜睨着三人的身影,觉得一阵好笑,正在欣赏他们各自的表情时,端王突然转身走来,来到马车边,笑语道:“楼夫人,恕我失礼,先走一步。”
  “端王亲迎,已是天大的面子……还请慢走。”
  “夫人客气了,”端王鹰眸一转,带着兴味,盯着归晚,“后日在宫中等侯夫人大驾。”
  哑然一顿,归晚睁大眼,对后一句话还没消解,端王已经携着笑离去。
  怅然回首凝望,楼澈慢慢走到面前,温泽如水,与常无异:“我们回家吧。”
  银泽珍珠,羊脂玉镯,伸手轻轻拨弄着首饰,归晚坐在镜前,任由玲珑为她梳发,桌上烛火忽明忽暗,摇摆不定,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接到萤妃的请柬,虽然意外,但也并不吃惊,女人柔到了极致便是一种危险,而萤妃无疑是个中高手。浅浅的浮上唇,归晚轻笑出声。
  玲珑一惊,露出不解,问道:“小姐,你在笑什么?”即使归晚成婚后,她也一直改变不了称呼。
  “我在笑,女人的悲,女人的哀,女人的痴,让人心痛的同时也有些恼恨啊……”归晚很随意地抚摩发梢,说不尽的雅致和风流。
  玲珑更糊涂了,她不知道小姐在为谁而悲哀,但她此刻却为小姐感到心痛……深深记得曾经夫人对小姐的独特教育之法,那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一点一点地渗透到小姐的心里,接受了过于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只有在情动之时才有些微的裂缝,这才是多么悲哀的事实。小姐啊小姐,你可知道,真正可怜可叹的人不是爱得痴狂的别人,而是只爱着自己而倍显无情的你啊。
  无法说出口的话堵在心里,酸涩之感冲上双眼,一热之际,泪水划落下来。
  归晚疑惑地回过头,伸手去接住那晶莹的泪水,轻问道:“玲珑,怎么了?”
  泪水流落得更凶,玲珑抽泣着:“小姐…小姐……难道你不寂寞吗?为什么不给别人一个机会呢?为什么要拒绝幸福呢?”
  一个问伴着一串泪,声声拍拍地击到归晚的心里,心如明镜,豁然开朗,笑意渐渐变浓,连眉梢都带着愉悦,归晚感叹:“直到今日,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你对我真挚的关怀和忠心,”抬手抹去那泪痕,幽然笑道,“你听着,这话我有可能只说一遍。”
  烛光在归晚的脸上幻光流转,淡化了玲珑的意识,这才注意到,两个多月不见,归晚似乎变了。这是她看到过归晚最纯最真的一个笑容。
  “玲珑,我好象找到幸福的方向了。”
  时光突然静止了,玲珑哭得更伤心了,却合着笑,苦涩的,释然的,愉快的……
  小姐啊,你可知道,听到你的这句话,玲珑也感到多么的幸福啊。
  ……
  过了许久,归晚笑谑地等着玲珑整理,玲珑好容易止住哭,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柔声笑道:“小姐,快打扮吧。你还要进宫呢。”
  见她去拿出一套普通的宫装,配上银蚕丝带,归晚低头沉吟,悠然道:“今天不穿这个。”站起身,来到衣柜前,选出一套衣袍,顺手取过首饰,回头递给玲珑看。
  “今天穿这套。”
  瞠目结舌地望着归晚,玲珑哑然,惊讶无比,别的小姐是拼命展示美,而她的小姐,光是风姿都胜人一筹,通常都是隐藏美丽,所以从不在衣饰上多做文章,可是今日是怎么了?
  看到玲珑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归晚俏丽地轻撅一下嘴,轻道:“今天,等着我的人,可是倾国倾城的萤妃,稍有疏忽,可就要输了。”
  不管如何,那楚楚仙姿的萤妃已经勾起了归晚争胜之心,这场女人的战争,才刚要拉开帷幕。
  玲珑笑了,笑得特别开怀,她的小姐真的变了,以前云淡风清的小姐固然是美丽的,但是此刻的小姐,因为多了一种活力,更加让人移不开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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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3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城烟华 第八章 情动(下)

  京城的夏日,到了傍晚就已经转凉了,雅致精美的御花园里,连空气中都带着芳草的清甜,此刻宫灯高挂,白天还气魄非凡的花园此刻因为光影的原因,别有一番幽静的趣味,而清澈见底的池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了宫灯的光线,又为整个园子添上了幻彩的气氛。
  宫女或举灯,或端盘,或恭立,穿梭在御花园之中,服侍着院中每一个贵族女眷。树丛边,石桌旁,玉廊里,轻笑浅颦,莺声燕语,处处流泻着女子的欢声笑语。
  “丽妃娘娘,我看你一直在这发呆,在想什么呢?”露肩薄衫,来人身资妖娆,娇媚非常,笑语盈然地走近池塘边一位端坐的宫装丽人。
  丽妃温顺地抬头,看到来人,慢慢站起身,招呼着:“是印妃姐姐啊,我只是觉得这池塘晚上看来特别的美,所以看得入迷了。”
  轻笑几声,印妃一脸的了悟:“这池塘晚上看起来的确别有风味,可是丽妃……并不是痴迷这个池塘的风景吧。”
  “姐姐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丽妃心里自有数,你的心情,这后宫上下不是都一样嘛。”印妃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朝丽妃使了个眼神,嘴轻轻一瞥,朝着花园中心的人看去。
  丽妃随之看去,眼神又是一黯,本是温柔贤淑的脸上,竟有丝扭曲,那种恨意暗暗地就在空气中飘荡开了。
  君王曾经说过:得天下非我平生之最,得萤妃圆我终生夙愿。
  用这句话来概括萤妃的得宠情况并不为过。自从萤妃进宫后,皇上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般的妃子是然,连皇后也不例外。
  “这样的美丽,连天地都为之失色啊。”既羡且妒,印妃开口道,声音不复轻松,反而语带沉重。
  丽妃没有接口,失神地望着前方,萤妃坐在石桌旁,同桌的除了皇后,还有几位高官家眷,而此刻,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萤妃的身上,那种与天地同在的光华,使同桌的人黯然失色,使整个花园里的女子汗颜。
  后宫本是美的宫殿,在这的女子无一不美,无一不娇,美这个字,在后宫是最浅薄的。而眼前的萤妃却是例外,她的美倾国倾城,此时,穿着浅蓝的纱裙,六枝琉璃玉簪挽发,柔丽,端华,盖过了所有后宫的风华,艳绝六宫,一枝独秀。
  多么让人羡慕和嫉妒的美貌啊。更何况她还得到了皇上无与伦比的爱。
  心抽搐地一痛,丽妃抚住心口,忍受不了心中的酸楚似的,她的脸变得煞白。别过眼不再看向那个方向。
  “奇怪,”印妃喃喃自语道,“今天萤妃似乎刻意装扮过,她是故意要艳压群芳吗?”
  低头一看丽妃的脸色,印妃一笑,不再提,转而道:“幸好萤妃流产,现在皇后又东山再起,不然萤妃就无人压制了。”
  听到这,才有了一点反应,丽妃有丝疑惑:“听说是天下学子上书承柬,才让皇上恢复皇后的实权?”
  “是呀,听说是民间流传民谣,学子纷纷上书,看来,外面的压力也很大呀。”听到这种消息,不免有点幸灾乐祸,暗暗高兴。
  “可是,伤不到萤妃不是吗?我总觉得有人在暗暗帮助她。”好几次,这种外来势力干涉后宫,在捕捉不到踪影的情况下,保护了萤妃。
  没有听到丽妃的话,印妃专注地盯着前方,嘴里啧啧称奇:“奇怪……”
  “到底什么奇怪?”听她一直提奇怪,丽妃也好奇起来。
  “你难道不觉得今天的萤妃不太一样吗?她心不在焉,不时张望着门口,好象在等谁的样子。”
  “是吗……”忍不住再次凝神望去。
  靠近石桌旁的人都感觉到了萤妃的异常,不经意间流露着微微的紧张,正在诧异着,门口传来一声“楼丞相夫人到——”平时四平八稳的报告声音在高喊时竟然有些发抖。
  萤妃蓦地一震,转眸凝望,握住杯子的手收紧力道。众人都跟随她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向着门口望去。
  那是众多女眷第一次看到与萤妃不相上下的风情,归晚款款走来,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阴红绣纹,衣上的暗纹以暗墨萤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活的一般,头发用一串细碎的珍珠挽起,带着淡淡的光晕,散落的发黑绸一般,和美丽融合的极致风情,却显得妖艳邪异,异魅非常。
  事后曾有在场之人被人问起两人的风致,无法形容之下,这样说道:萤妃之美,高华,柔丽,我见犹怜之态美得让人落泪;归晚之美,纯粹,邪美,魔性的引力让人沉醉。
  “原来是……楼夫人来了。”站起身,萤妃婉然招呼道,楼夫人三个字脱口显得有些艰难。
  “拜见各位娘娘,”曲身行礼,归晚浅笑如兰。
  在场之人到了此刻才有缓过气来的感受,同时看看归晚,又看看萤妃,无不感叹唏嘘。
  皇后此刻也露出欣喜的笑容,忙站起身,拉着归晚入坐,一入座,在座之人纷纷前来打招呼,气氛又重新开始沸腾。第一次和萤妃同坐桌,归晚倒也没有拘束,在各种女人才会关心的话题中,时间一点点的流失。
  直到报官再次前来通知晚宴即将开始,女眷们又高兴起来,有次序地前往宴宫,只有萤妃这桌毫无动静。
  皇后首先起身,招呼着:“皇上和百官都等候着,我们先去前殿吧。”答应声起,桌上几人起身,向外走去。归晚站起身,正要尾随,手腕被拉住,一回头,对上萤妃优柔的双眼:“楼夫人,随本宫走走吧。”
  皇后听到,诧异地回过头,归晚却抿着唇,带着薄笑,点头答应。
  看到归晚安抚的笑容,皇后释然,安心离去。
  花园中只剩下两人,半晌,萤妃盈盈起身,向外走去,归晚默然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皇宫的长道上,宫女太监隔着一段距离跟随。一行人以慢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走着。
  “你猜走完这条路需要多少时间?”一路沉默不语的萤妃突然开口,柔声轻问身边人。
  还以为她不开口了,归晚向前张望一眼,暮色中,没有看到尽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本宫天天走这条路,知道这条路来时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去时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归晚淡笑不答,知道她说这话必有原因。
  “你真沉得住气,不问吗?为什么同一条路,来和去,时间为何不同?”萤妃斜眸,柔情如水的眼神里露出哀凉,“那是因为,我走来时,想看他一眼,所以走得特别快,回去时,留恋不已,走得自然就慢了。”
  “娘娘情深意重,难能可贵。”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何还如此平静?”声音变高了些,似乎很不满意归晚的表现。
  归晚偏头做沉思状,答非所问地道:“皇宫华美非常,娘娘既已入宫门,何不珍惜眼前所有,何必苦苦抓住过去不放呢?”
  萤妃闻言轻楞,忽而笑出声来,笑声中隐带涩意:“你以为这些话能打动我吗?我要是能放弃过去,就不会痛苦这么久了。”
  “不能放,也不快乐,娘娘活得也很辛苦呢。”
  突然停下脚步,萤妃疑惑地转头,盯着归晚,楚楚地问道:“那么,你愿意帮我这苦命女子一把吗?”
  露出带丝讥讽的笑容,归晚戏道:“恕我失礼,我还真看不出,娘娘有何命苦。就算有,我也没有能力来为娘娘解决难题。”
  渐渐现出失望之色,随即又一整面色,萤妃道:“你太过谦了,你的手段高超,岂是一般人所及,一月前的学子上书,不就是你的手笔吗?”
  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及此事,本来当初也知道隐瞒不了,坦然接受萤妃的评论,归晚置之一笑。
  非常不能接受归晚这种坦然的态度,萤妃皱眉:“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帮助皇后,不过仅此一次而已。以后,楼澈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是吗?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这么惊慌。”黑色的发被风扬起,归晚轻抚长发,因为被萤妃步步紧逼,而有了一些不耐烦。
  “感情这东西会随着环境有所不同,但是经过岁月经炼的感情,即使会有波折,也不会改变本质,你相信吗?”
  意有所指。
  “我相信,”归晚悠然,指指前方宫殿的大门,华翠的灯光从内透出,似在等待两位晚来的客人,“娘娘,我们到了。”
  眼神略为暗淡,萤妃站在原地不动。
  “娘娘,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我们进去吧。”
  “我不会放弃的……”对着归晚,看着眼前明亮的灯火,萤妃赌誓似的说道,“我错过一次,以后不会再错一次。”抛下一句,她向前走去,此时倒没有丝毫的迟疑了。
  看着她的背影走向光影之中,归晚幽然叹息:“这样的痴情,让人又怜又恨啊……”抬起脚,随之走入喧哗热闹的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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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城烟华 第九章 后宫风云(一)

  大殿的光华照在两人身上,一瞬间,本是热闹纷繁的宴会呈现了一瞬的停顿,文武百官的眼神都胶着在两人的身上。更有甚者,立刻认出了归晚是弩族王子的画中人,吃惊不已,呆楞当场。
  从归晚进门之始,管修文似乎就失去了感知,从没有想到过,归晚的美,就这样直然地展现人前,那种勾魂摄魄的异魅,在灯光的渲染下无限地扩大着,蓦然惊醒,想起上一次自己的痴迷之态给端王发现,因此被他抓住把柄,忙一整脸色,还有一些放不心,望右边上首看去,入眼的却是端王手晃玉杯,眼神迷醉,管修文暗讶,难道他也……仔细一看,心底悄悄浮起喜意,端王所看之人,分明是萤妃,原来如此,端王啊端王,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们是可以做盟友的。由不住,轻笑出声,一分醉意三分轻狂。
  终于走到宫殿中心,萤妃往着皇座的台阶而上,归晚挪步来到左边。
  坐在席间的楼澈轻茗一口蛊中美酒,据说这新酿之酒有个名字,叫“妖娘”,入口清醇,后劲十足,让喝酒之人,不知不觉沉醉,他从未醉过,连喝三口,浅笑着,注视着归晚走来,朦然间,就把视线定止在她身上,瞳眸渐然深邃,那酒劲慢慢发散,渗入四肢百骸中,胸口灼热无比,一直烧到脑部,周围的声音都突然听不见了,只留下那一抹娇娆的颜色,赛过了世间一切春色。
  皇宫的世界是与外面隔开的,这里的华丽,迷离,靡靡之声,之色,之情,都是脱离了世俗的标准一般,散发着罪恶的甜美,引诱着人走过道德界限。
  百官席间一文士轻摇手上羽扇,小弧度地摇着头,低语暗叹:“祸水殃国,想不到竟然还有两个。”大口灌下一口酒。
  “将军。”压低声音唤身边人,却发现林瑞恩只耳不闻,眼神涣散,百感交集似的复杂。文士苍凉一笑,嘲讽的成分居多:“将军,你忘了,我曾说过,女人的美丽一旦成为武器,那就是可怕的事情,引来的必然是惨剧吗?”
  身躯一震,林瑞恩回过头来,浮现出愧色,苦笑一声:“军师提醒的正是,受教了。”不敢再把视线投注在那边,别过脸,正襟危坐着。
  “皇上。”一声悠长的声音把注意力全吸引到了皇座旁,百官抬头,往皇后方向看去。
  盈盈轻拜,皇后虽没有像归晚,萤妃那样倾国之色,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姿态娴雅不同一般,自有一种雍容华贵之感,启口道:“皇上,我对楼夫人的风姿十分倾慕,能否让她与本宫同席。”
  皇后本就后宫之首,官宦女眷陪席也有先例,皇上儒雅地一笑,正欲点头,左下首突然骤然一声:“不行。”
  厉声回绝,四下哗然,百官停下手,看向当朝首辅。
  楼澈看向皇后,语气缓和下来:“皇后娘娘美意,可惜归晚身弱,照顾娘娘多有不便,还请恕罪。”嘴里说着恕罪,态度上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皇后有些讶异,没有表现在脸上:“是本宫考虑不周。”楼澈实权在手,连皇上都要忌让三分,她又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过不去。
  虽然意料中是应该这样结尾,此事还是带给百官小小的震惊,对今天楼澈的举动颇不解。虽然手握重权,楼澈平时决不会与皇家有任何冲突,更不会携权相胁,今天为何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当面顶决刚重掌凤印的皇后。
  只有林瑞恩隐约间猜到了楼澈的心思,虽然是君臣同乐,但是那皇座的玉阶就是一道界限,踏上玉阶,是君,站在阶下,就是臣。楼澈再有权,也不可能走过那道槛,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界限,那是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今日之事,如果发生在以前,归晚坐到皇后身边也不是意义重大的事,但在经历了君莫亭那诡异的一幕后,想必楼澈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归晚踏上那玉阶半步。
  一手执蛊,一手在席间轻轻把归晚的手握住,楼澈调整呼吸,平复着有些乱的心神,隐含冷意地看向上方,轻轻转动手中酒杯,刚才是怎么了?一想到归晚要踏上那玉阶,他就克制不住地愤怒和恐慌,手上用上些力,把归晚的手抓地更紧些,觉得今晚真是一片混乱,酒喝多了吗?
  普通一场宴会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插曲,变得暗涌潮动起来,即使歌舞伴兴,席间众人妙语连珠,也掩饰不住玉阶上后宫纷争的气味,和阶下政治风云的暗流。
  *******
  “李公公,你先去锦祥殿等着,我和楼夫人有些话要说。”站在暮色中,皇后转头对身边太监吩咐。
  肥胖的脸上光滑无比,抬眼瞬间一闪而过诧异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皇后娘娘。”带头向前走去,不一会儿,拐弯走入其他宫殿之内。
  归晚看向故意和宫女隔开距离的皇后,轻问:“又有烦心事吗?”
  “这皇宫本就是是非之地,无一日太平。”感伤的语气出自口中,皇后连笑容里都有了几分疲惫,可惜被黑暗吞没,就这样被隐藏了。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连说话也防着所有人?”归晚漾出似讽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气里阴柔难测。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皇后慢慢地挪动着步伐,看着这宴会散后就冷清的官道,有了种人走茶凉的感受,“你可知道,刚才的李公公是你夫君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如果不把他遣走,我们今天所说的话,只怕连语气,明天都会如实地传到相府去。而这里的宫女,我也不知道该信谁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静无声,好半晌,归晚才幽幽开口:“已经重掌凤印,为何还是这样举步维艰?”
  “凤印是死物,没有实权,又能如何,在这宫中,跟红顶白是常例,没有实权的凤冠,跟普通头冠有何不同?”哀哀一叹,一国之母道出宫中隐患,黑暗中看不清归晚的表情,也不见她接口,苍然一笑,“我这凤印能重回手中,已是万分庆幸,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
  突然停下脚步,一双玉般纤手伸到皇后脸颊前,轻轻抚过,承接了一滴炙热的泪珠,归晚似叹息地陈述:“为何落泪?”
  伸手握住归晚的手,皇后压抑不住涌动的情感,声音战栗着:“妹妹,在这后宫,我已无一日可以安睡了。”
  在这么沉寂的夜晚,归晚听到了十几步外宫灯里蜡烛燃烧的声音,嘶嘶的吞吐声一般,心底一阵凉意,把手从皇后温热的掌里抽出,淡淡道:“要想安睡,先得平静自己的心,太过奢求,只会使自己不安。”
  皇后苦笑出声,涩涩的味道染开,哀然说道:“归晚,我已是身为母亲之人了,你体谅我的心情,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孩子拼一拼啊,谁让他生在帝王家呢。皇上独宠萤妃,已经不再临幸其他妃子,就算她此刻流产,以后呢?谁又能保证以后的事?”急促的话语像在申明什么一般。
  刚才的那声“妹妹”不知有几分真实情谊,归晚一笑了之,但是此刻的这声“归晚”,她却不能漠然视之,这声语气像极了在世时的母亲,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一声哀叹在心底化开,这声呼唤触动了她的伤怀。
  “归晚?”以为她没有听清,皇后再次轻唤。
  “好了,你现在只是欠缺的是后宫实权而已。”晃动袖摆,归晚又重新迈开步伐,优雅的步调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点异声,“放心吧,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帮你的。”
  皇后跟了上来,要说感谢的话,又觉得会亵渎了归晚,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咙中,沉积在黑暗里。
  两人相对却无言,走不多时,已经看到了偏殿,灯火通明,人声传动,两人停下脚步望去。
  看了许久,归晚扬起笑,轻问皇后:“那两个妃子是谁?”
  “是丽妃和印妃,听说祖上是亲戚,所以在宫中常结伴。”想以前,皇上对她们俩,一个娴熟,一个娇媚极为喜爱,现在却也落得个独守宫殿的下场。
  归晚淡笑如梅,细细观察了一会,蓦然感叹道:“这皇宫之中,倒各个都是人物。”
  “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厌,只是在这后宫中能存活下来,也颇不容易;那个丽妃孱弱温淑,在宫中倒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一一为归晚解释,详细无比。皇后转过头,却发现归晚根本不在听似的,盯着前方看。
  “那个公公是谁?”玉指一点,归晚指向前方正奔波着的一个紫袍太监,偏头作出请教的样子。
  皇后一眼看去,却认不出,想必是宫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正要摇头际,旁边的贴身宫女开口道:“那是德宇,楼夫人。”
  “哦?”归晚眉轻挑,显出兴趣的样子来,示意宫女继续说。
  “德宇好象是十四岁进宫的,在御乾殿当差,已经在宫中十年了,据说他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家出生的,可是家里太穷了,他平时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给他的弟弟妹妹们过日子。”宫女把她所尽知的都说了出来,德宇虽然是个小太监,但是长得眉清目秀,人缘又好,宫女们都很乐意帮他一把。
  归晚似笑非笑,抬头仰望一下乌黑的天空,半点星辰都没有,有些失望,回头道:“皇后娘娘请留步吧,后面一段路就由那个德宇为我带路吧。”
  皇后轻点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看中那个小太监,但是也没有追问,让身边宫女前去叫唤,她凝视着归晚道:“你失望了吗?我竟也是个为争权夺利使尽手段的人。”
  闻言,归晚回眸注视皇后,突然发现,她似乎真的瘦了,体谅地一笑,悠然道:“富贵权势,谁又能漠然视之呢?我没有资格批评你。你就放宽心吧。”
  听到她这么一番话,心灵得到了救赎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没了,皇后低泣:“归晚……”看到走远的宫女带着紫袍太监小跑而来,忙以袖遮脸,掩去失态。
  宫女和德宇走近,先向皇后行礼后,又向归晚请安,果然是文质彬彬的样子。
  由偏殿到官道马车停放处不远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领着路,心里有些纳闷,不清楚为何这楼夫人要他带路,不敢稍有无礼,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进宫几年了?”悠长的声音在沉沉的昏暗中显得异常突出,能沁入心底去似的。
  脚步不停,他依然维持着同一的速度走着,嘴里答道:“十年了。”
  “家里人生活好吗?弟弟妹妹们都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吧?”归晚含笑低问,这有些凉意的通道也因为这句话平添三分温情。
  不由地缓下身躯,德宇明显怔了一怔,随即又低头,恭敬地道:“谢夫人关心,都还好。”
  轻轻一声叹息逸出口,归晚眸光顾盼流转,似有愁苦拢上心头,德宇抬头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动,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开口问对方,有何不愉快之处,这冲动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边,冷汗淋漓渗出来,在大殿,他早就见识过这楼夫人带着魔性的绝美风姿,此刻面对,才知有多动人心魄。他已经六根俱净,不算男人了,还有种情绪被她牵动的感觉。
  在宫中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事透着诡异,忙不迭后退一步,肃然地低头。
  赞赏地看向对方,归晚暗忱,自己果然找对了人,刚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条不紊,灵活机动,说明此人心思缜密,又机警伶俐,此刻一看,竟还谨慎小心,果然是人才。轻笑一声,她婉然道:“进宫十年,仍然只是个小太监,不觉得委屈吗?”
  不等他摇头,归晚接着道:“只要能在宫中得势,就能给家人多些依靠,难道这不是你当初进宫的初衷吗?李公公得我夫君赏识,短短几年已经是总管了,难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吗?”
  这声音本来就有种安定人心的悠然,听到耳里,只觉得心轻飘飘的,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给煽动了,宫廷斗争的惨烈不是一般人能经受的,抬眸间,忽然看到归晚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适的样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对方,轻搀着归晚的手腕,温腻细滑之感握到手中,一凉之间,从归晚手上滑落了什么,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借着暗朦的宫灯细看,是一串珍珠手链,在宫中炼出的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是价值不匪的珍宝。
  “德宇公公,我同皇后情同姐妹,她一人在宫中,寂寞无助,还请公公多多照顾。”说完,归晚竟轻轻行礼,不给他机会把手链还回。
  德宇哪里敢接受这个大礼,慌张起来,内心苦苦挣扎,他家境贫寒,为了家里生计,出卖了一生,此刻,难道又要为了财宝出卖灵魂了吗?手里的珍珠链还带着归晚的余温,从手心里传递来,温热他心的同时,又刺了他一针,看着面前这盈盈女子,知道她软硬兼施,还用上了心理战术,幽幽一叹,只在心里说道:罢了。
  就让灵魂沉沦在这孤寂的黑暗中吧。
  “楼夫人,有什么吩咐就说吧。”连声音都因为下了决心而坚硬了几分。
  波光流转,归晚嫣然一笑,异魅流露,清艳无双:“公公,记得今日之事不可言与第二个人知晓,以后公公自会平步青云,在宫中多多照拂皇后,宫中的其他动静立刻告之我,尤其是……”话音一顿,她接道,“我想公公应该很清楚才是。”
  “公公,最重要的一点,你千万记住,此事不可让楼相知道。”
  微微一楞,德宇看着对方,想了片刻,捏着手中链子,毅然地点了点头。
  这里说完,两人若无其事地向前继续走,心情颇为复杂,德宇的步伐都有些沉重,归晚不言不语,直到来到偏殿外,看到马车,归晚含笑回头道:“谢谢公公送到此处,归晚感激不尽。”
  知道她这声感激不尽所指他物,德宇默然接受,看着归晚远去。
  “怎么这么晚,皇后又拉着你说话了?”楼澈站在车旁,温润的眼神里带着酒意,淡淡的情感流动着。
  归晚越走越近,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敛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落寞和沉寂,看得楼澈一慌,忙问:“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反问道:“夫君大人,知道后宫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这个女人啊,总是有着琢磨不透的行为模式。
  低低浅浅的笑化开,归晚笑语:“那是女人的地方,是男人不能插手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该女人来解决的地方,你知道吗?”
  楼澈哑然,不知如何接口。似乎隐隐有所不安。
  笑容淡淡地消失于唇边,归晚转眸,望向来时的方向,显出好无辜的样子,低问:“明知不该为而为之,称之为‘勇’,明知不能为而为之,应该称为什么,你知道吗?”
  楼澈心微微一悸,伸手轻楼住归晚的肩膀,知道她心里有了结,还没有劝慰,归晚却抬起头,水漾的眸子里深幽无比,轻声道:“那称之为‘罪’。”
  “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诱使他人犯罪者,罪加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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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城烟华 第九章 后宫风云(二)

  明知不该为而为之,称之为“勇”,明知不能为而为之,称之为什么?
  称之为“罪”……
  楼澈放下手中的毛笔,凝望着桌面上的公文,思绪有些空荡,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从宫中回来的那个夜晚,归晚虚渺的话语。一股子烦躁从心头窜起,“啪——”地一声一掌合上公文,闭上眼睛陷入沉思,却听到屋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逐渐靠近,倏地在门外停下。
  “爷?”老管家带些喘息的声音响起,试探性地唤道。
  眼皮半点没掀,平静地似乎没有听到声音,好半晌,楼澈慢慢睁开眼:“什么事?”
  “爷,门外御医殿,秦洵,秦大人求见。”管家的语气依然恭敬有礼,长时间的等待已成为习惯似的。
  嘴边勾起一丝戏谑的笑,低沉的笑声逸出口:“说了什么事吗?”
  “爷,他说有重要至极的事前来禀告。”主子的心思和情绪一向很难猜测,但是根据十年来在府中伺候的经验,今日的主子,心情绝够不上一个好字。
  “重要至极?”轻哼伴着笑出口,来这里求见的,哪一个敢说不重要的,考虑片刻,声音复则温润,“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再次远走,不一会儿,两道沉稳的脚步声转回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在外响起:“老臣秦洵拜见丞相。”
  老管家走上前,打开房门,楼澈还维持着那个休憩的姿势,俊雅的脸上带起春风一笑,眼里的深沉冷意却半点未减:“秦大人请。”
  秦洵点了点头,慢步踱进房间,对眼前优雅的男子不敢有半分不敬,在下首宾客之位坐下,只沾了半张椅,正襟危坐着。
  丫鬟递上热茶,轻烟飘起,顿时室内茶香四溢,淡幽的味道迷漫开。
  楼澈慢条斯理地茗一口清茶,眼神一瞥之下,秦洵有些局促不安,神态紧张的有丝可疑,徐徐放下茶杯,一声情吟的杯盘相撞声把秦洵的注意力引了过来:“这么清香的茶都入不了秦大人的口,莫非大人有心事?”
  四周一环顾,发现管家的丫鬟全退走了,房内只有楼澈与自己两人,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液,艰难地开口道:“楼相,这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笑纹泛开,眸光更见深沉,楼澈稍抬正身子,露出兴味的表情:“到底什么事?”
  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额间的汗,秦洵现出惶恐,内心微微挣扎,做出回忆的表情,缓缓讲述:“楼相,两个月前,萤妃娘娘流产了,当时微臣是御医殿的守值,负责给娘娘调整身子的,照规矩,凡是御医殿用过的方子都要在事后处理掉,那一日,我去找萤妃娘娘保胎方子的时候,却发现方子不见了,这我就着急呀……找不到方子就交不了差,我只能去以前开药的地方,希望能从拿药的情况把方子拼出来,等老臣到了开药的地方,却发现,原来放杜仲的地方,被换上了藏红花。”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都颤抖起来。
  听到这里,饶是楼澈也禁不住脸色一变,阴沉莫测,皱起眉,语意冰冷地问:“你确定吗?”
  秦洵浑身战栗不已,急忙申辩:“当然了,这件事,我已经藏在心里有一个多月了……杜仲和藏红花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我做御医多年,怎么会连这都搞错,事后,我也很担心,又不能找人诉说这件事,后来我去找配药的太监——小林子,问这事,才知道他调走了,可是就在三天前,他突然暴毙,连死因都还不清楚,尸首就被拖走了。”
  对于这件宫廷秘闻,他越想越心惊,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足足两个月,受尽了此事的折磨,三日前听到配药小林子的死讯,吓得半死,思量半天,今日才鼓足了勇气来把这事告之楼相,不管如何,当今能管此事的,除了皇上,楼相就是第二人选,此事也不能冒然告之皇上,只怕龙颜大怒之下,自己也会被牵涉其中,最后只能来找楼澈了。
  把整件事听完,楼澈的脸上却没有了表情,温雅的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秦洵却感到一种比刚才大了十倍的压迫感,有种连呼吸都不感张扬的感觉,如冰似的锋利从不言不语的楼澈身上透出。
  受不了室内的压抑,秦洵开口:“楼相……”
  “秦大人,”低沉地开口,楼澈斜瞅了一眼秦洵,锐利的眼神逼得他低下了头,“这件事,目前有几个人知道?”
  汗水又从额上划落,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了,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到面前这个贵公子样的男人身上,不敢丝毫怠慢,忙答:“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是,几日前我曾去找配药,送药的太监询问,又找过处方,只怕有心人……能猜测出几分。”
  冷哼声出口,楼澈低笑出声,有心人?这宫中到处都是有心人,被秦询这么一问,只怕宫中已经有人揣测出其中奥妙了。
  “秦大人,这件事,你是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守好自己的嘴,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楼澈的话一出口,秦洵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不由大喜,困在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回去终于能睡个饱觉了,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奉承几句,匆忙地离开相府而去。
  等他的身影一离开,楼澈泛出难色,沉吟一下,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喊道:“管家。”
  话音才出口,院子里隐蔽之出,管家已经走出来,恭身道:“爷。”
  “让人带信给刑部,让刑部尚书立刻来一趟,再传信进宫,今天傍晚,我要进宫,让内院总管李公公听侯差遣。”简洁有力地把命令吩咐一遍,楼澈显得有点阴晴莫定。
  答了一声是,正要转身,突然有被楼澈叫住,一转头,却看到楼澈盯着花园看,看一会后,问道:“归晚呢?”
  “夫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晚膳前回来。”
  听到答案后,露出困惑的表情,见不到归晚,他顿觉有些不安,回过头,把脑中杂念挥除,言道:“做事去吧。”
  他和归晚之间的问题,就等到这件事之后再来好好解决,毕竟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
  曲州驿站的老板娘辣西施,此刻坐在马车上,心神飘得老远,反反复复地思考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自从两个月前,遇到了那个风华绝代的“公子”,她的命运似乎也变得奇怪起来。
  那个“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呢,突然的出现,神秘的失踪,为了她的失踪,整个曲州都遭遇了官禁,为了此事,自己度测了许久,都没有猜出那位“公子”的真实身份。几日前,却接到了“公子”的请柬,为了心中那无法解答的疑问和困惑,她决定来京城再见那位“公子”。
  突然耳边传来车轴停止的利声,辣西施眉角轻挑,还没开口,车外已经传来一声清脆的:“是曲州驿站的三娘吗?”
  一掀车帘,辣西施看向车外,马车停在一个僻静的街角,一栋东西厢房连座的房子就在眼前,环境静幽,空气中还传来淡淡的紫藤花香气,看起来倒不是毫宅,而是普通富商的房子,红漆的大门口,站着一个黄衣的丫鬟,明丽秀气,韵度非凡,微笑着站着凝望自己。
  跳下马车,辣西施用那种独特的爽直招呼道:“姑娘,这里是……”
  款步走前,玲珑施了个简礼:“是三娘吗?请先跟我进屋吧。”似乎知道对方会跟上,一点头,礼节周到地往前领路。
  辣西施稍稍打量四周环境,忙跟上,一进门,紫藤花的香味扑面而来,呼吸间,吞吐的尽是芳香,一大片的紫色映入眼中,这宅子里的东西厢房周围一圈,种的居然都是紫藤花,此时的季节正是紫藤花艳开时,花瓣被夏日的凉风一吹,散落下来,落了一地,踏入宅内,竟像走在紫云之上。
  发自心底地暗赞一声,她跟着玲珑饶过厢房,来到中庭,莺声入耳,闻声看去,脚步顿下,再也无法挪动。
  “惜别离,惜别离,无限情丝弦中寄。弦声淙淙似流水,怨郎此去无归期……”莺声婉尔,清扬流畅,一个女子背对着三娘和玲珑一个人站在中庭中唱着戏。
  凉风似起,刮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转着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湿地飘落在唱戏人的头上,肩上,裙上,那些零落的花瓣竟也像有了生命一般,随着唱戏人的动作飞舞着,跳跃着,唱戏人却不知道似的,一个人水袖舞动,聊寂地唱着,虽然只看到背面,那姿态,那优美如水的风韵,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上漾开,清透,灵动,雅致,编织成了一道看不到的网,把无意间闯入的观客拢住。
  一步,一摇,一甩袖,“人去楼空空寂寂,往日恩情情切切……”归晚一转头,瞥到了来人,盈然一笑,水袖圈转,自如地轻摆,挥去散落周身的紫瓣,朝着两人走来:“三娘远道而来,我怠慢了。”
  还被刚才的美景摄了魂魄一般,悠然一叹,辣西施也笑了:“直到今日,我才服啦……难怪你能在曲州自由控制言论。”她苦思多日,才想明白其中的玄机,为何“公子”要找书生论文,为何她失踪后,突然间曲州刮起了一阵学子上书的热潮,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眼前人的杰作吧。
  “三娘是聪明人,果然瞒不了你。”走到一旁,脱下身上的戏袍,归晚不吝地赞扬道。
  听她直言不讳的承认了,辣西施倒有了一些怀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三娘认为我是什么人?”有一丝戏弄,归晚侧头作出虚心求教的样子。
  辣西施沉默一会,终是放弃了,叹道:“猜不出,莫非你是宫中之人?”想来她针对宫中,难道也是宫中人?
  不置可否,归晚一笑置之,在庭院的回廊边坐下,示意三娘同坐,看到她身子坐稳,这才又开口:“三娘,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不知可否?”
  “‘公子’你神通广大,连你就不能办的事,难道我还能帮上忙?”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但也猜出对方绝不是普通人。
  “这事,只有三娘能办,”归晚叹道,似有无限的无奈,“三娘人脉广博,我要请三娘住到这房子里,招揽人才,汇总消息,做京城的耳朵和眼睛。”
  请三娘来也是情非得以,相府的情报网只有在楼澈的授意下才能展开,此刻要做的事,与楼澈是背道而驰,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培养羽翼了。
  见辣西施不吭声,归晚淡笑:“三娘怕什么,怕不可预知的未来吗?”
  “我不怕未来,”辣西施缓缓道,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刚才‘少爷’唱的是什么戏,真好听,少爷会唱戏?”
  见她依然不改口喊自己“公子”,知她是个重感情和念旧的人,也不逼她,归晚莞尔答道:“我唱的是孔雀东南飞。我娘亲从小就教我唱戏,说是,人生如戏,只有唱出戏里的味道,才能笑看人生,还能培养动作的优美。”
  恍然大悟的表情浮现在辣西施的脸上,暗忱,难怪这“公子”一举一动都带着自如的美态,原来是这样培养出来的,也不免对她母亲产生好奇,什么样的母亲教育出这样非同一般的女子,心里同时涌出冲动,想要留在此处,这念头一生出,便有些收不回来了。
  见她脸色复杂,也揣测到她的几分心思,归晚续道:“要三娘做的只是笼络人脉,并非什么坏事,三娘在曲州也厌了,何不换个环境试试?”
  七分已经被她劝动,三娘最后还有些犹豫:“可是我家人……”
  “玲珑。”归晚闻弦知雅意,轻唤身边丫鬟。玲珑走上前,从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到三娘面前,柔声说道:“已经把三娘的家人从曲州接来了,两日后就到京城了,这是三万两银子,给三娘做资本,在这里收揽人才和消息。”
  完全的震住了,辣西施对眼前笑意浓浓的归晚生出一种莫测感,前面一片茫茫然,一狠心,伸手接过银票,口中应承:“放心吧,这事我会做好的。”
  见她收下了,归晚也稍舒一口气,看向身边盒子,心头百回千转,娘亲留给她的财富,现在开始发挥其独特功效了,能为宫中的皇后出一些力,也是娘亲最后的希望吧?
  这也是我的底限了,能帮的,能做的,这就是底限了,暗叹一声,归晚浅笑着看向院子,目光却失去了焦距。
  突然间,从门口跑来一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在玲珑耳边耳语一番,同时在她手中塞了张小纸条,玲珑挥手让他退下,慢步走到归晚身边,递上纸,轻语道:“宫中德宇公公的急信。”
  纤纤玉指打开纸条,沉吟片刻,归晚笑意一敛,怔然出声:“藏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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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3 1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皇城烟华 第九章 后宫风云(三)

  “夫人……”看到来人,德宇抚了下腰带,稍理平因长时间等待而有些褶皱的衣摆,迎面走来,刚升为长宁殿的主管,从紫袍换成了蔚蓝色的锦衣,由于中性而倍显透彻的皮肤,配上他本就谦恭有礼的斯文,整个人带着蓬勃焕发的朝气。
  归晚脂粉不沾,一身普通的宫装,简单的一支琉璃簪插在芙蓉髻上,呈现出洗尽铅华的清丽,似有隐忧地薄笑,跨过玄誉门,四顾之下,没有人影,这才开口:“公公,你的信里说,萤妃的流产和藏红花有关?”
  轻点头,德宇走到归晚身边,和归晚并肩,远远看去,并没有异常,低身在归晚耳边道:“夫人,楼相已经从玄吉门进宫,此刻正和李公公在御医殿调查,你此刻在宫中极多不便,要不要先换一下衣服。”
  这德宇的心思果然缜密,归晚暗道,此次秘密进宫,目的是要在楼澈之前,调查事件,当然要避人耳目,莞尔一笑,侧过脸,一脸的狡黠,琢磨道:“换什么好呢?”
  “扮宫女……”德宇似仔细打量了归晚,摇了摇头,“不太适合,还是扮成公公吧。”
  “……没有其他选择吗?”状似无意地,归晚浅笑着问。
  ……
  半晌之后,从长宁殿的偏殿走出来,归晚不太适应地拉拉身上的衣服,看到德宇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吟问道:“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自然地转过头,德宇退开一步,微低头,谦恭道:“不是,夫人。”
  跨下台阶,左右四望,归晚询问身边人:“楼相进宫后见了哪些人?”
  “刚进宫时召见了李公公,然后去了御医殿,然后分别到了进药房和用来炖药的偏殿,现在似乎在前往宫禁处。”如实地一一详细汇报,没有半点遗漏。
  眉轻蹙:“还真是滴水不漏,这下可糟了……”楼澈一环一环,环环相接地查,哪还有其他可以下手的地方。
  “夫人,”注意到归晚的难色,德宇提醒道,“如果楼相此刻已经发现了什么,就不会一路继续查下去。何况此事已经事隔两月,有些线索都模糊了,一切还要从常计议。”
  赞赏地瞅了他一眼,归晚点头应允,沉默片刻,复又道:“两个月前萤妃流产,除了秦御医,没有其他同诊的御医了吗?”
  “有,还有张御医,可惜事后几天,他已经告老还乡了。”
  本来就已经不清楚答案的问题,此刻更变得似乎扑朔迷离,归晚只觉得眼前一片茫茫白雾,细思量,轻问德宇:“你觉得这件事,是皇后所为的机率有多大?”
  德宇陷入沉默中,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考虑许久,才又开口:“机率不大,当时的皇后已经受到‘护国寺’风波的影响,半被软禁在宫中,应该没有余力做此事。
  虽然心中所想也是这个答案,但是从别人的口中再次得到肯定,感觉又是不同,心头稍稍舒坦,不禁又泛起疑惑,到底是谁在后宫如此妄为?
  两人边走边谈,路上虽然碰到几个太监和宫女,倒也没惊没险。信步来到后宫中院,一个小太监跑近,在德宇耳边嘀咕两句,又快步离去。德宇回过脸,似有忧虑地道:“楼相现在前去景怡宫见萤妃娘娘了。”
  归晚淡笑着听他报告,暗暗赞赏,果然没有找错人,此人做事谨慎,又懂变通,稍加时日,定然又是宫中藏龙卧虎的人物。可惜传入耳中的消息并不乐观,归晚幽柔地呢喃道:“失去先机了……”
  “夫人,还有一处,我们可以去看看。”德宇斯文的脸上似有所虑,劝道。
  “什么地方?”
  “凡是端给娘娘的药,都要有人先尝,因此会多备一碗,等尝试的人吃完没有事了,再给娘娘吃。”常年试药的人早已熟知药性,为何吃了藏红花却没有发现?
  “你的意思是……”
  “为萤妃娘娘试药的,应该在御乾宫的偏殿。”
  “那我们快去吧。”如花的笑颜展开,归晚喜意浮现,那嫣然的一刻,极致的清丽中隐显魅惑,看得德宇竟是一呆,稍定神,归晚已经率先挪步而去,他急步追上。
  才来到御乾宫的廊道前,德宇突然窜前,着急地低喊:“夫人,前面。”
  归晚凝神一望,不远处走来的竟是楼澈一行,身边还跟着几个官员和太监之类的人,心下暗凉,想不到此处,他也没有落下,简直是丝毫不漏。同时微微心慌,身上的装扮可以瞒过别人,哪能瞒过那心思深沉的楼澈。幸好此处是廊道的拐弯处,对方似乎没有看到这里。
  “夫人,”慌忙中,德宇急中生智,一把拉住归晚的手,轻声道:“跟我走,先去‘御乾宫’避一避。”两人顺着廊道,来到御乾宫的正殿,也没有多想,就推门而入。
  御乾宫是生性奢侈的先皇所造,平时给皇上用来休憩和处理闲事,不许常人打扰,此刻静幽幽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殿内采取了自然采光的设计,在房梁处,用的是琉璃水晶,把室外的光引进屋内,归晚见识过无数珍宝,进了此屋,仍有种目眩的感觉,果然是巧多天工的精巧,金碧辉煌的华丽。
  还不等她把这些全数欣赏一遍,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要进殿而来,归晚讶异非常。这里不能随意闯入,此刻来的到底是谁?自己在这里又该如何解释?回过头,对上的是德宇深沉的面色,两人面面相觑,门外脚步声和说话声已经越靠越近。
  三个宫女鱼贯而入,当先一个惊讶似的开口:“殿里怎么没拉上帘子,你们怎么做事的,难道上次给嬷嬷骂忘记了吗?”跟在身后的两个宫女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不一会儿,琉璃水晶突然被布幔遮住了,刚才还流光异彩的大殿突然变得阴暗无比。
  跪靠在龙椅与墙之间,归晚小心地呼吸着,眼睛一转,对上了德宇,看他也有丝紧张,不免有些好笑,露出些微的笑颜,暗暗庆幸着,运气真不错,这以奢侈华丽闻名的宫殿,连龙椅与墙之间的距离也特别的气派,竟能藏下两个人,如果她是皇帝,只怕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检查椅子后是否藏了人。
  殿内骤然间暗如黑夜,陷入了暮色之中,宫女的脚步声似乎在宫殿内兜转了一圈,除了那个口气特别凶的宫女之外,其余两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终于等她们忙完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再次传来,归晚这才松了口气,支手撑地,抬起膝盖,正想起身,三个宫女突然停下关门的动作,伏身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丽妃娘娘。”
  暗叹一声,归晚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再次伏下身,退回原来的位置,不能探头观看,由于丽妃等人站在殿外,耳边只飘过几句模糊的话语,所说内容并听不清楚。等了一会,终于再次恢复平静,关门之声再次传来,大殿的门合上了。
  寂静持续了半刻时分,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德宇也才舒过一口,想起刚才苍茫间找到这个地方,也算是有惊无险,笑容也慢慢爬上脸,率先起身,伸手扶起归晚。两人相视,对目前的这个状况都感到有些有趣,轻笑出声。
  笑意正浓,归晚余光一瞥,却发现德宇有些发呆地望着自己,稍敛笑意,转而道:“趁现在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被她轻言提点,心头微震,点了点头,放轻动作,来到门口,手才刚搭上门把,脚步声又突然在门口响起,把手缩回,回头看向归晚,归晚也是一脸凝重,心照不宣,两人只能选择老地方,躲回去。
  恼意上扬,归晚心头叹息,难道今日就要在这龙椅后躲上一天?后宫之事瞬息万变,浪费半天的时间,外面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正沉沉思虑间,已经有人进入了御乾殿,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事情都办好了吗?”
  归晚蓦然暗惊,这声音分明是丽妃,为何她会去而复返?
  “娘娘,奴婢已经把毒酒送过去了。可是,路上碰到楼相,奴婢害怕……所以……娘娘饶命啊……”回答的似乎是个宫女,此刻的声音颤抖中竟然还带着哭音,抽泣着求饶。
  听到这里,隐约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归晚忙凝神细听,后面竟然是一片寂静,只有宫女的哭声,还压抑着,不敢张扬似的,荡满了整个空间,突然间,宫女压抑着低喊了一声,这声被闷在胸口似的叫声凄厉无比,竟比放声高喊更撼人心魄,听得归晚心漏跳一拍,不知道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耳边却不断翻滚着宫女痛苦却叫喊不出声的凄惨呻吟。
  “贱婢,这么小小的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丽妃的声音此刻听来扭曲得有些变调,平日的温婉竟然换成了一种尖锐。
  宫女呻吟的声音渐渐变小,挣扎的动静也变小了,一切归于平静之际,突然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想必是那宫女指甲在地上狠抓所发,接着就是丽妃被猫抓似的低声尖叫,喊着:“贱婢,好大的胆子……”胡乱地对着宫女踢了一番,大殿内这才又驱于平静。
  归晚心都凉了半截,虽然那晚在第一眼,就看出这丽妃远非表面这么柔婉,但也决没有想到她狠毒至此。归晚自问并非善良之人,自己也善玩权数,必要时也可草荐人命,但是此刻直面这个,心里还是窜起怒火。
  丽妃啊丽妃,等我此次离开这里,必让你受此十倍之苦。
  空旷的大殿不复刚才明亮的华丽,反而带了种压抑的阴沉,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也没有丽妃离开的声音,归晚转头看向德宇,他也是一脸的疑问和震惊,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事实似的。
  难道她要处理尸体?这个念头才窜过归晚的心头,丽妃的声音又起,这次的声音低了许多,失去冷静似的,话音抖缩着,语无伦次,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他一定会要我死的……不要,不……我不要死……”到了最后,竟然也带着哭泣的音调。
  她的慌张和无助从空气里传递开来,归晚仔细听着她没有条理的话语,疑惑顿起,想不到丽妃还有同谋,不对,与其说同谋,不如说是主谋,细心一考虑,丽妃虽然嫉妒萤妃,但还没有到了要下毒手这地步。听丽妃的口气,幕后之人的可怕更甚丽妃,心念稍转,归晚搜索着脑海中具有这中条件的人。
  既要权势大如天,又要能出入后宫?到底是……
  “原来你在这里……”突然间,大殿上又多了一道声音,这声音说不出的温和,延展着华贵的雍懒,好似与人捉迷藏的戏语,就在这闲懒的语气中,却隐含魔魅,似乎这句话意思背后是带着与声音截然不同的阴森与冷酷。
  无声……还是无声,归晚心都停了,呼吸都成了很重的负担似的,仓皇间,看向德宇,只见一滴豆大的汗从他额际顺延而下,心暗惊,归晚感到自己也是脊椎发凉。
  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丽妃进来之前,这大殿只有她和德宇公公两人,而丽妃偕同宫女进来时,显然没有这个人,丽妃进门后,大殿门已关,在这声音响起之前,并没有开门声,为何能突然出现在大殿上呢。
  何况这声音好熟悉,到底在哪听到过呢?归晚记得从小和母亲学戏,人的姿态和声音,几乎都能过目不忘,为何对这个声音却有着如此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如此特别的声音,任何人听过都不能忘记,为何她却苦思难忆呢?
  地上扑通一声,丽妃似乎已经跪倒在地,失魂落魄地呢道:“我不想死……不想死……”刚才对待宫女的嚣张跋扈完全消失了,此刻倒显得可怜和凄楚。
  再也顾不上丽妃,归晚心头百转千回,暗暗心底挣扎,等待此人再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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