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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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试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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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0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已是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沉寂了一个严寒冬季的皇宫在这个季节又一次复苏。不知哪座宫殿的妃嫔开起了宴会,丝竹管乐,柔婉吟唱,伴随着春季暖意融融的风,一丝丝飘到景澜宫来。
“寒月,去把门和窗户都关上。”一个虚弱的女声在景澜宫缓缓响起,冰冷且带着一丝绝望。
“公主,这宫中还有寒意,不如外面暖和,今日风也不大,您病了这么久,吹吹这春风也是好的。”名叫寒月的丫鬟一边替贵妃椅上的妇人端来一碗药,一边应道。
“都关了吧,这阳光太刺眼。”塌上的妇人举起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放在眼前,阳光一缕缕从指缝钻进,她不禁眯起了眼睛,“咯吱”随着门与窗户的紧闭,最后的一丝阳光也消失殆尽。
“公主,该喝药了,昨日太医又加入一味药,说是可以清除整个冬天积下的寒气,您趁热喝了吧。”寒月说着便将药往妇人嘴边送去。
妇人的手却依然没有放下,“放在那,你先下去吧。”“可是,公主,太医说……”“我知道了,下去吧。”妇人的声音充满了疲倦,似乎说话都要费很大力气。
“是,公主。奴婢就在屋外,您有什么吩咐再唤我。”寒月看了眼榻上的妇人,轻轻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将药碗放在桌上后转身走出了屋子。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门外繁华似锦,春意融融,门内却寒冷凄清,萧索孤寂,只有琉璃碗中的药还散发着袅袅热气。
榻上的妇人徐徐将手放下,她的脸颊已经不复丰满,昭华的消逝,病痛的折磨让她迅速衰老。苍白瘦削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还带有几分昔日的风采,美人迟暮,但是眼睛不会老。门缝中依然能透着一丝光,她伸出手触碰着那温暖柔和的光亮,一串玉珠链顺着手腕滑落下来,那双一直冰冷的眼睛忽的柔和起来。她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另一只手,轻抚那一枚枚玉珠,带着无限的温柔。“十八岁的乐晨璎,二十岁的孟驰,十八岁的乐晨璎,二十岁的孟驰……”她不断的重复着,呢喃着,像是陷入了永远不愿苏醒的美梦,梦中有最好的年华,最清丽的容颜,还有最牵动她心扉的那个男子……
(一)
“陛下,景澜宫的宫女有要事求见。”
珠帘内的乐怀王正在批阅奏章“让她进来。”
“喳”
景澜宫的宫女寒月向怀王行了礼后便跪于地上,“陛下,公主她……”
“什么事情值得如此慌慌张张”怀王未抬头,慢悠悠的问道。
寒月定了定神,向怀王说明了事由“公主她要悬梁自尽,奴婢无用,拦不下殿下,现在整个景澜宫已经乱成一团,还请陛下前去一看。”
“哦?”怀王挑了挑眉,颇有兴趣的说道:“乐家的小公主也长本事了,你回去告诉她,要悬梁自尽就选条结实点的绳子,不要用凉州进贡的丝绸,那东西太名贵,不要白白糟蹋了东西。”说完便继续批阅案上的奏章。“可……”寒月刚想要说话,便被旁边的公公拉住了衣袖,朝她使了个眼色,寒月会意只能起身告退。“
陛下,晨璎公主马上就要来了吧”一直伺候在乐怀王身边的张公公一边给怀王续茶一边说道。“你倒是清楚她的脾性,不出半个时辰,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就是这抚政殿了。”怀王的话刚刚落下,走廊上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珠翠相撞的声音,朝着抚政殿而来。怀王一笑,依旧不动声色的查阅奏章。
“晨璎公主吉祥”,随着门口奴才的请安声,一个穿着翠绿衣裙的女子快步走进抚政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是谁啊,还未请安就行这么大的礼。”怀王慢悠悠的说道。
跪在地上的女子直着身子,昂起头,隔着珠帘对怀王说道:“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在父王左右,今日特向父王道别。”
怀王停下了笔,抬起头,饶有兴趣的说道:“哦?道别,你这是要道什么别?”
绿衫的晨璎公主看着父亲终于重视了自己,话中也多了几分底气,“女儿已让奴才们备好了绳子,向父王告别后,便自裁于景澜宫,还请父王好好分配我的奴才们。”怀王看着珠帘外一本正经的脸,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严肃的说道:“这些奴才伺候你也不容易,放心我会好好发配。”晨璎公主本来大义凛然的表情再也撑不住了,她紧咬着嘴唇,眼里的泪花在打转,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父王……”终于半带撒娇半带生气的唤道。
怀王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次又为了什么,你今年的生辰朕忘了,是朕不对,不是已经送了南海的珊瑚山,那可是价值连城,独一无二的宝物,怎么还不满意?”“父王!”晨璎公主听到这瞬间有了精神,再一次挺直了腰板,“父王骗晨璎,那个珊瑚树根本就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宝物,滟妃那就有一个,而且她的比我的更大。昨个她把所有妃嫔全请去欣赏她的珊瑚,还把我的珊瑚奚落了一顿。我不管,父王要为我做主!
怀王听到这才了解了事情真正的起因,他以手扶额,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滟妃竟与公主争风吃醋。
“晨璎,珊瑚树不是越大越好,你的那株采于深海之中,又有西域宝石点缀,比滟妃的不知要华贵多少倍。不要再胡闹了。”“我不管!现在全宫中的人都知道她的珊瑚比我好比我的大,大家都在看我的笑话。”晨璎公主依旧不依不饶。“那你想怎么办?”“父王把滟妃的那株珊瑚要回来,再赐予我!”“放肆!滟妃怎么说也是朕的妃子,你的长辈,是不是要朕把你送回文师傅那再学些宫廷礼法,做人道理!”乐怀王的声音微含一丝怒气,这个女儿确实被自己宠得不像话了。
“父王……”晨璎的声音里含着哭腔,眼看眼泪就要掉下来。“好了好了,珊瑚的事就这样罢,是父王做得不对。父王再用别的补偿你。这个月十六是西征军凯旋回朝的日子。朕将在天心坛迎接大军,启儿和敬儿去了江南,你的舜哥哥又病着,我就带着你去吧。”怀王的话还没落下,晨璎公主已经跳了起来,拨开珠帘,双眼闪着兴奋的光彩“真的?父王,可不准食言。”看着女儿还挂着泪珠的小脸,怀王的语气也不禁柔软起来:“朕是一国之主,怎么会食言。这几日你好好妆扮,我要让大乐的将士们看看我朝最漂亮的公主。”听到这,晨璎的脸也不禁一红,“父王又拿我打趣,晨璎不打扰父王,这就退下。”乐怀王看着那抹消失在门口的绿色,不禁自语:“这个孩子。”
乐怀王在位的第十年,西征将军孟驰带着一万将士在西域凉平大破三万西域敌军,西域小国纷纷依附,史称凉平大捷,西征将军孟驰的名词从此响彻乐朝。四月初六,大军班师回朝,安阳城内所有的百姓在天还未亮之时便等候在街道两侧,准备迎接乐朝浴血而归的英雄们。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孟驰骑着骏马走在最前列,马蹄刚踏进安阳城,百姓们的欢呼便像潮水一样涌来,春风吹起片片玉兰花瓣,轻轻拂过脸颊,孟驰愣了一下,边疆的寒苦与凄清,让他一下子不能从这样的热闹中回过神来,看着那一张张热情的脸庞,闻着空气中曾经那么熟悉的玉兰香,他的眼睛忽的湿润了,驰骋疆场,为大乐效力,这才是他孟驰想要的生活。他定了定神,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朝着天心坛而去。
怀王独自站在抚政殿外,玄色的袍子上绣着金色的龙,彰显着天子的威仪。看着安阳城内的高楼阁宇,听着安阳城内百姓的欢呼声,他轻轻闭上了眼睛,十年了,他埋首于政事,勤勉治国,不就是为了今天,国泰民安,百业俱兴。“父王”一个声音怯生生的在身后响起,乐怀王转过身,看到了身后婷婷站立的晨璎。
他不禁一愣,乐晨璎没有穿的艳丽照人,却只是着了一身月白色的软纱,清纯的好像六月初开的白莲,腰间用金丝软腰带系了一个如意结,素净中却也不失华贵。眉如黛,肤似雪,杏眼微垂,如墨的长发盘起,只用了一个玉簪做装饰。乐朝最小的公主也长大了,怀王不禁轻轻叹着。“父王,这样穿好看吗?”“好看,好看,这样端庄,才是我们大乐朝的公主,走,我们去天心坛,看看我们国家的英雄们。”“是”晨璎应着,跟在怀王后面走去。
虽然性格蛮横霸道,但是乐晨璎从小学习宫中礼法,研读诗书,如果她想,她可以变成乐朝最仪态万千的公主。今日,她不仅要一览英雄的风采,也要让乐朝的英雄们领略到自己的风姿。
跟着父亲一步步走上天心坛的最高处,她屏气凝神,耳边只有旗子在风中呼呼作响的声音。
“吾皇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气势恢宏的声音响彻云霄,晨璎被震住了,她抬起眼眸,向广场望去,几千名将士列队整齐,金戈铁甲,在阳光中发出冰冷的光芒,他们的身上似乎还带着西域遥远的气息,那一声声震天的呐喊,那一张张经历过风霜雨雪的脸庞,让娇养在深宫中的公主受到极大的震撼。
队伍中一个年轻将领走了出来,右手托着头盔,左手握着佩剑,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摇曳。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不急不慌,步伐坚定,是大将风范。在最后一个台阶他停住脚步,单膝跪地,朗声说道:“臣孟驰参见吾王,公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低沉有力的声音在天心坛回荡,晨璎的心仿佛也被击中,她迫切的想看看他的容貌。
“平身,孟将军。起来说话。”
“是”,在孟驰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晨璎公主的心仿佛被什么狠狠击中。剑眉星目,气质超群,虽然经常来宫中的世家子弟也有长相不凡者,但是孟驰与他们都不同。像是经历过修罗沙场才会练就的大将气质,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晨璎就明白她所中意的男子就在自己眼前。此后父皇与孟驰的对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接下来的典礼她也像个木偶只是单纯的依靠身体反应。那一天她只记得一个人:孟驰,西征将军孟驰。
     六月,虽已是傍晚时分,地上的暑气还是没有散,景澜宫里寒月带着几个奴婢正在侍弄花草。
“寒月姐姐,公主最近好生奇怪,自从那日从天心阁回来后,便茶不思,饭不想。连滟贵妃来炫耀皇上赐的夜明珠,公主都显得懒懒的。该不会是……”“小丫头,不要胡说,小心公主听见,打烂你的嘴。”小奴婢一听这话,吐了吐舌头,跑出去提水去了。
寒月暗暗叹了一口气,其实自从一个夜晚听见公主在梦中唤孟驰的名字时,她就已经知晓了一切。奈何自己只是一个奴婢,虽明白公主的心事却也不好多嘴。晨璎公主又是个好面子的,如果传出去公主日夜思慕孟将军,还不要被后宫各个妃嫔笑话死。现在只能求皇上早日了解到公主的心意。“
皇上驾到。”寒月急忙放下手中的花洒,跪在院中,“奴婢寒月给皇上请安。”“起来吧”怀王环顾四周,“怎么都没在屋里伺候着。”“回禀陛下,公主午休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说要读书,不准我们奴才进去。”“哦,最不喜读书的晨璎公主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上进,朕要去看看。”
怀王走进景澜宫,推开书房的门,屋内安静异常,宽大的紫檀木书桌上散落着写着字的宣纸,而说要读书的晨璎公主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公主……”寒月还没有喊出声,便被怀王拦下,他轻轻走到桌前,拿起,散落在桌上的宣纸,一整张纸上只写了一个字“驰”。随手拿起其他几张,也是同样的一个字。怀王有些疑惑,看着女儿熟睡的脸,略想一想,明白了一个大概。
他拿起一张纸放入衣袖中,轻声走出书房。“寒月留下来侍茶,其他人退下吧。”待所有人推下后,怀王才从袖中拿出那张纸,放在寒月眼前,“这件事,你知不知晓?”寒月一望,大惊,慌忙跪下,“奴婢知晓,未能及时禀告陛下,奴婢该死。”“起来说话。”“是”寒月将晨璎公主近日种种告诉了怀王,“最小的女儿也思春了”怀王轻轻一叹,起身向屋外走去,“不要告诉公主朕来过。”“是,恭送陛下。”寒月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抚政殿内,怀王正与左将军孟武商量政务。婢女奉上沏好的茶,“这是宛洲新近贡的茶,孟爱卿尝尝。”
“谢陛下。”
“自从平凉大捷以来,西域已经逐渐安稳。孟驰功不可没啊。”
孟武听了此话,赶忙跪下,“陛下言重,犬子为陛下效力,是他的本分。”
怀王扶起孟武,笑着说:“孟家两代都是我大乐的忠臣,有这样的良将是我们大乐的幸运。”怀王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孟驰,年纪也不小了。朕听说尚未婚配?”
“是,犬子心系西域,未有此打算。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
怀王哈哈一笑,“孟爱卿,你这就不对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孟家只有孟驰一个子嗣,正当青春年少,娶妻生子,为孟家绵延子嗣才是正事。”
“是,陛下说的是。”
怀王轻轻啜了口茶,说道:“孟驰班师回朝之时,朕也赏赐了他不少宝物,但都是些身外之物。今日,朕决定赐婚于孟驰,让你与朕二人结成亲家,你看可好?”
孟武的心中咯噔了一下,他已经隐约察觉到皇上的意思,却没曾想到陛下已经决定,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谢陛下隆恩,只是这西域……”“爱卿不用担忧,西域局势已然稳定,朕已提拔两名将领,前往西域,虽不如孟驰骁勇,但也是良材,孟爱卿大可放心。”
怀王的话已经说尽,孟武不能不应。儿子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他也明白儿子的野心与抱负,此时与皇族联姻虽然看起来尊贵无比,但是却生生毁了儿子的前途,但天意难违,他也只能答应。
“谢主隆恩,臣即日召犬子归来,不知陛下要指婚的是哪位公主?”
“朕最小的女儿,晨璎公主。”
乐怀王十一年,说起那一年,百姓们还是会津津乐道乐朝最华贵的公主和最年轻的将领的大婚,史官们也在书卷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乐怀王十一年,晨璎公主下嫁西征将军孟驰,王特大赦天下,普天同庆,繁华尽显,盛极一时。”
孟家大厅,一对新人各执红绸的一端,行三跪,九叩拜之礼。晨璎的手微微发抖,红绸的那头 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兴奋却也有着一丝丝紧张。而孟驰却像个木偶,任人摆布,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皇上的赐婚,在礼数上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待到晨璎被搀扶进喜房中,她的两鬓已有微微汗意。虽然劳累,但是心中却是甜蜜的,带着些许的期待与紧张,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喜床上,等着孟驰的到来。
屋外礼乐声浓,屋内却愈加安静,寒月进来服侍她吃下点糕点后,也站在门口等候。她或是理理额发,或是抚平衣袖,她想要自己在今夜最美丽。时间一点点消逝,浮云舒展,月挂枝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酝酿着最明艳的笑容。当挑开红盖头的那一刻,孟驰也微微一怔。虽然晨璎公主蛮横,娇纵,在宫中是个不能招惹的主子,但是对于她的美貌大家还是一致认同的,就连处处与晨璎作对,同样明艳动人的滟贵妃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晨璎微微笑着,眼中露出流彩似的光,她在等待着孟驰的柔情蜜语。孟驰愣了愣,回过神来,脸突然变得冷若冰霜,他冷冷的开口:“为什么是我?”
“嗯?”晨璎不解,抬起头望着他。
“这么多王公子弟,我只是一介武夫。”
晨璎没有料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只是喃喃说道:“因为,因为我喜欢你”说完这句,她的脸已烧的通红。
孟驰却并不领情:“孟某一介武夫,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公主的青睐。今日孟驰饮酒太多,不想亵渎公主。暂到书房住,公主早日歇息。”说完便放下盖头,大步离去,只留下一地破碎的月光。
晨璎愣坐在床边,不明白为何会变成这样,她愣了许久,终于一颗颗泪珠滑落脸庞,滴在大红嫁衣上,凝成难看的水渍。“公主……”寒月看着晨璎的样子,也不禁心酸,怀王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样的气。
晨璎气急,刚想发作,却想起走之前,父王的嘱咐,不能耍脾气,不仅是因为做了人家的媳妇,更要维持皇家的仪态。她将指甲深深嵌在手掌里,以此克制住自己的怒气,掌心中留下一滴滴鲜血,与红色的喜服容为一体。
寒月轻轻握住晨璎的手,心疼的留下泪来。“寒月,服侍我更衣。”她脱下大红喜服,摘下凤冠,褪去所有华贵的首饰一个人躺在床上,陪着她度过新婚之夜的只有一对渐渐燃尽的龙凤喜烛。
第二日,她镇定如常的去给孟大人,孟夫人敬茶,才看见那只见了一面的丈夫。还是那个他,可是神情冰冷,满脸倦怠之色。孟大人也已经知晓儿子昨天的行为,正愁怎么安抚公主,却不想公主看来一切正常,他略定了定心,将孟驰训斥了一番,并安抚了晨璎几句。
孟驰一直低着头没有说一句话,晨璎却一直浅浅的笑着。她不在乎昨晚,孟驰怎么对自己,也许他真的被酒冲昏了头脑,自己是晨璎公主,亦是孟驰的妻子,不相信得不到预想的幸福。在
皇宫中,她的父王会给她摘星采月,但是在孟家她却得不到孟驰的一点温存。在日复一日的冷漠疏离中,她也终于明白了原因的所在,却也只能苦笑,我断送了你的前程,你就要断送我一辈子的幸福吗。
乐家的公主从来就是心高气傲,她不甘心,她愿意屈尊讨好孟驰,只要他愿意回心转意。她洗手做羹汤,为他做喜欢的菜肴,研读他爱看的兵书,甚至联系他喜欢的字体,只为了得到他的一点青睐。
孟驰的心在被赐婚的那一天已经死了,虽然怀王在朝廷中为他安排了职位,但也只是个闲职罢了。每每听到西边有战事,他总是第一个情愿奔赴战场,但是每次都会被无情驳回,如今听到西域之事都会让他心如刀绞。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只能一日日压抑的活着。晨璎做的一切,他看在眼中,但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他选择远离更是选择逃避。
晨璎的耐心终于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她变得越来越易怒,山珍海味吃一口不如意,便将所有饭菜摔于地上,绫罗绸缎看不顺眼,便用剪刀随意剪毁。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深刻体会到孤独与无助,一个人暗暗垂泪,却也无可奈何。
(二)
转眼又到了年关,安阳城中的雪已经下了好几天,昔日繁华的国都应经变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晨璎在庭院中缓缓的走着,望着这茫茫白雪,更觉凄冷。“
公主,这天又冷了,我们回去吧,不要冻着了身子。”
听着寒月的话,晨璎的脚步却并没有停止,“回去太闷,我想再走走。”
“那奴婢回去取一个厚披风,您在这等着我,不要走远了。”
“去吧”寒月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四周也越来越安静。晨璎慢慢的踱着步子,朝假山走去,转过假山,一丛开的正艳的梅花让她眼睛一亮,红艳欲滴的梅花在雪景的衬托下更显娇丽。她轻轻得走过去,扶着梅花枝轻轻得嗅着,这片地方本就偏僻,平日里就很少有人来,更别提大雪之时。
正当盛开的花朵却无人欣赏,不禁让她想到自己,悲从心来,一滴眼泪滑过面庞。正是伤感之时忽听到后面有响声,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便急忙放开那枝梅花,没想到枝条钩住了她手腕上的珠链,情急之下用力一扯,链子断了,红色的珠子滚入雪中。她怔怔的看着,这红珠链是成亲之后在寺庙中求的,希望可以保佑她与孟驰的婚姻幸福,没想到连老天都要和她作对。她狠狠的把手中剩下的珠子摔入雪中,转身就要离去。
“这么好看的珠子,丢了岂不可惜。”
她在雪地中站住了,如此熟悉的声音,轻轻的在身后响起,是孟驰!她不可相信的转过头来,看到那个最熟悉却也最陌生的人蹲在雪地中捡起一颗颗红珠。她不敢向前一步,害怕这只是一个美梦,她稍稍一动便会醒来,而那个人确是如此真实,清晰,这不是梦。
孟驰捡起所有的珠子放于掌心,轻轻向她走来,站在她面前,摊开她的右手将珠子放在她的掌心,他的手很暖,让她的指尖有一些留恋。雪轻轻落下,她伸出手扶落他眉上的雪花,轻轻的笑着。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但是晨璎站在雪地中紧紧的握着那些珠子,落下泪来。
孟驰也只是恰巧路过那片梅花丛,遇到了轻嗅梅花的晨璎,看着晶莹的泪珠自她的脸上滑过,他的心软了一下。她终究是他的妻子,毁了他的前程也并非她所愿。在天心坛上的小公主他还记得,真的是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白莲,清纯可人,总归只是个女子罢了。此后,他们并没有相亲相爱,但是却比以前好的多,一个月,孟驰会在她的房间住上十天,仍旧客气疏离,但是如此相敬如宾也就够了。
又是一年炎夏,晨璎不喜夏天,一到夏日便没有精神,这几日尤其不舒服。孟家为她从宫中请了太医诊治。凉阁中,晨璎懒懒的躺在塌上,纱帘遮住了她的容颜,只露出一截手腕,给太医诊治。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太医站起身来,向晨璎一拜“公主这是有喜了。”
“张太医,你确定?”寒月首先跳了起来。
“老夫虽才疏学浅,但这喜脉是断断不会错的。”
“太好了,公主,太好了。”晨璎的脸上也是荡开了笑容,“寒月,让燕儿带着张太医下去领赏。”
“谢公主,老夫告退。”
“公主,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要赶紧通知老爷夫人,哎呀我忘了老爷夫人去林太尉府上了。”看着寒月叽叽喳喳的样子,晨璎也不禁发笑,“对了,还有少爷。”说到这,晨璎寒月住了嘴,孟驰已经近一个月看不到人了。“把小德子叫来,这几日我叫他查探了孟驰的行踪。”“是”
“夫人,您找我。”“前几日让你查少爷的行踪,你可查到?”
“少爷他……他……”看着小德子脸上的犹豫,晨璎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原因。“有什么话就说,少爷他到底在哪?”
孟府上下最怕的还是这位公主,小德子也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少爷,他在云月楼。”
“小德子,话不能乱说,小心你的舌头。”一听到云月楼,寒月沉不住气了,晨璎隐隐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还不敢确定。
“云月楼到底是什么地方?”晨璎的声音中透着寒气。
“是,是安阳城最大的青楼。”
小德子的话刚一说完,晨璎便将手中的茶碗摔了出去,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更显刺耳。凉阁的奴婢全部匍匐跪于地上,连寒月都不敢再说什么,她明白公主是真动了气。
“寒月,备车,再带上十个家丁,今天,我乐晨璎要把这云月楼拆了。”
“公主,那种污秽之地,还是不要去了,回禀老爷,自会惩罚少爷。您别动了胎气。”
“备车!”
“是”
马车行驶的很慢,晨璎毕竟怀了孟家的骨肉。等马车行驶到云月楼前,已是傍晚时分。晨璎缓缓走下马车,她抬头望着眼前的这座楼宇,三层小楼虽不宏大,却也是雕梁画栋,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但是门口的大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鲜艳的红刺痛了晨璎的双眼,更刺痛着她的心。
晨璎扶着寒月的手缓缓的走入云月楼,开门接客的时间还没到,大堂中只有一个打扮浓艳的妇人在指挥小厮们摆桌子。
听到身后有动静,妇人便转身招呼道:“哎呦,哪位大爷这么早……”等转过身看清楚来人,谄媚的声音戛然而止。
寒月走上前,说道:“你就是这家店的老鸨子吧,我们家妇人今日来找一人,找到了,即刻就走。你若识相告诉我们人在何处,我们也不会多生枝节。不然,这云月楼怕是天王老子来也保不住了。”
老鸨一听,一个丫鬟都敢如此猖狂,可见这位妇人来头不小,但是这云月阁做的是大爷们的生意,哪一个都得罪不了,只能将一张脸笑成一朵花:“哎呦,看您说的,你们这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我们这小门小店的也得罪不起啊。可是您也看到了,这整个云月楼今个还没开张,哪有您要找的人啊。”
“搜”一直站在后面的晨璎缓缓的开口,家丁们全冲了进来。
“哎呦,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正当楼下纠缠之际,一声胡琴声响在所有人的耳畔。晨璎像是被冻住一样,定定的站在那里,她一直抱着一丝希望,孟驰不在这,他只是政务繁忙,忘了回家,但是听到这琴声,她的心彻底碎了,原来他是在这里重温他的西域梦。
“公主!”纵是寒月眼疾手快也没有拉住像疯了一样跑上楼的晨璎。她循着琴声疯狂的推开每一扇门,为什么孟驰,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既然你还想着你的西域,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
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手也止不住的颤抖,终于她在一扇门前停住了,那清晰的胡琴声让她瞬间清醒。她轻轻的推开门,映入眼中的一切更加让她绝望。
整个房间都是按西域风格装饰,墙上挂着胡刀,地上的酒坛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一个打扮妖娆的西域女子抱着胡琴惊恐的看着她,而孟驰却依然毫不知情,斜倚在榻上,灌着一壶烈酒。“弹啊,怎么不把弹了?”
晨璎的心又被揪了起来,她抽出墙上的胡刀,像那个西域女子砍去,西域女子的尖叫声让大醉的孟驰清醒过来,他从榻上跃起,推开西域女子,自己挡在刀前。看到晨璎那张脸,他愣住了,满面泪痕,形容憔悴,一点也没有往日明艳张扬的风采,他的心一下子软了:“晨璎”,他低低的唤她。
可是她对他们的婚姻已经绝望,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直直得将那把刀捅向他的胸膛,孟驰没有躲就那样直挺挺的接受了那一刀。夏天衣服单薄,血透过薄纱一滴滴留下来。
赶到的寒月看到这一幕失声尖叫起来,她扑到在地抱住晨璎的腿,“公主,公主我们回去,回宫,不住在孟家,您的身子要紧啊。”
孟驰看着晨璎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绝望。当他发现云月楼有以为西域歌女时,他便不可自拔的陷了进来,这一月并没有做越轨之事,只是喝着烈性的胡酒,听着女子苍茫悠远的歌声,金戈铁马,血染沙场,做着一个又一个关于西域的梦。他明白自己依然不甘心,自己只有二十一岁,却如同一头困兽被囚在繁华的安阳城。可是当他看到晨璎的眼睛他明白自己错了,他无意于伤害任何人,却撕裂了最爱自己的那个人固守的希望。
“啊,公主,你流血了。少爷怎么办,公主怀孕了,这可怎么办。”寒月的叫喊让孟驰的心受到了重击,他低头看着,鲜血已经染红了晨璎的罗裙。晨璎只是恍恍惚惚,她只记得寒月的哭泣,孟驰抱着自己向门外冲去,哭喊声,脚步声,这个世界太嘈杂,自己只想睡一觉,好好得睡一觉。
好像做了一个绵长的梦,梦中有俊朗少年,穿着盔甲,抬起头对这她笑,像是三月最温暖的阳光,直照到她的心里,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眼睛渐渐打开,青色的纱幔一层又一层,自己现在在哪?
“公主,你醒了。”晨璎转过脸,看到了寒月关切的脸,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用询问似的目光看着寒月,寒月流着眼泪别过头去,孩子果然没了。
她却没有流泪,怕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了,孩子没了,她和孟驰最后的缘分也断了。突然一只大手抚上了她的额,还是那么温暖,她轻轻得将那只手拂去,淡淡的开口:“我折断了你的翅膀,你害死了我的孩子。孟驰,我们扯平了,互不相欠,也永不相见。”说着她从枯瘦的手上褪下那串红珠链,用尽全力摔向地面,珠子崩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们三年的夫妻之情也像这珠子一样,散落一地,永远无法恢复原状……
(三)
乐怀王十四年,晨璎公主回宫,宫中人议论纷纷,但是仍然我行我素,过着骄奢的生活。乐怀王十六年,晨璎得青邪,生活更加放纵。
晨光熹微,景澜宫中一个女子散着一头乌发坐在镜子前,她轻轻的抚着自己眼角的细纹,岁月太无情,催着红颜老,用丝帕蘸着刚缴的玫瑰花汁,缓缓擦在眼角。还有三天,他又要出征了,她还是能幻想出他骑着战马,昂首挺胸,雄姿英发。可是自己却在岁月中无情老去,就算依旧美丽又如何,那个人终究不会爱上自己。
重重帷幔中,一个少年已懒懒的起身,半披着一件袍子,袒露出雪一样的肌肤,他看着在镜子前呆坐的晨璎,他也听闻孟驰三天后就要出征的消息,十年不会归来。
青邪缓步走到晨璎身后,扶住她的肩膀,用及诱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听说十六岁的晨璎公主名动安阳城,想变回以前的样子,见他一面吗?”
晨璎心中一动,轻轻的闭上眼,十六岁,月白长裙,金丝腰带,初绽的白莲一样的自己,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啊。“你想要什么?”晨璎颤抖着开口,身后的青邪邪魅一笑:“自由。”
那以后的事情回想起来,晨璎都觉得是一场梦,青邪用自己的血对她施了西域秘术,可以使她重拾十六岁的容颜,但是只有一夜。青邪牺牲了自己的血与十年的寿命,而她用来交换的则是健康的身体。
那一夜,怀王为西征的将军们举行送别典礼,她让寒月引着孟驰来到临水亭,亭的四周开满了白色的莲花,香远益清,亭亭净直。而她就是那朵最美的白莲,坐在亭中,抚着一把古琴,奏着一首《长相思》,如泣如诉。孟驰慢慢走近,记忆潮水般涌来,当年天心坛上的小公主就在他的眼前,他伸出手将手腕上的那串红珠链褪下来,为她戴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晨璎只是浅浅的笑着,他一去十年,自己可能已经撑不到十年。最后一面,他见到了自己最美的一面,这样,就是最完满的结局。
三日后,孟驰出征,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阳城,然后头也不回的向西而去。青邪被晨璎公主放出宫,怀王大怒,晨璎在抚政殿外跪了三天,才平了父亲的怒气,而她的身体却日复一日衰弱下去。只有寒月知晓其中的所有,在望着请邪远去的背影时,晨璎轻轻对她说:“如若我死了,你带着我床头的红木匣子去找青邪,那里面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他陪我三年孤寂的时光,我很感激。今日为了我舍弃了十年寿命,我欠他的,只能如此偿还。”寒月听闻此言,已经泣不成声,“公主,您不会的,不会的。”“好了,走吧,这里风大。”再回头,已是慢慢风沙遮住了实现,所有她爱国的人都离她远去……
漆黑的屋中,那晚药也已经凉透了,晨璎缓缓醒来,眼角流下一滴泪,又做梦了,又梦到了那些人,那些事。罢了,都放了吧,她轻叹着,摸着珠子的手缓缓垂下,屋外的世界仍然在喧闹着,像是永远不会结束的戏,可是属于她的那一出冷冷清清的落幕了。一个征战于西,铁马金戈,聆着悠远胡笛;一个永逝于东,萧索孤寂,伴着一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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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进门就有长相清秀的小二引我上楼,想必又是那人的安排。
  我习惯性的摸了下衣服下面的刀,还在。便跟着小二上了楼。
  “爷,那位客人侯您多时了。”
  顺着小二的手,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子,背对着我,看不清长相,从背影看来大约不出而立。
  “你叫什么名字?”我转身看着带我上来的小二道。
  “承爷看的起,大家都叫我小五。”
  “你的藏刀术不错。”看着他额头和鼻尖渗出的细汗我不禁笑了笑。
  我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惊魂未定的小五手中便朝那人走去。
  “谢谢爷......”我听见小五下楼传来的脚步声显得异常的沉重。
  “请坐。”那人缓缓回过头,朝我示意。
  很久以后我都忘不掉那张诡异的笑脸。
  “很难看,是吧?”他仍保持着诡异的笑容。
  我拉了下身旁的椅子很随意的坐了下来。
  “确实很丑。”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而舒缓。
  我再仔细的看了下那张奇丑无比的脸,末了还加了句:“这是我看过的最丑的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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