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怕狗

吴钩 · 发表于 2010-11-21 12:34

本帖最后由吴钩于 2010-11-21 12:57 编辑

   人家说养狗是一个人有爱心的体现。说实话，牵狗抱猫，在我看来，那是很小资，很二代的。作为本分兼文盲的农民后代，我还没来得及趁着上世纪末的大好时光把自己整成个带有些些爱狗情怀的资产阶级。这个快速裂变的社会已经把我扔到那个面带得色阶层的对面。每日上班下班，公事私事一大箩，除了穷担心房价，近日来被“豆你玩”“蒜你狠”一类的风波整得五谷不分三餐无味的，柴米油盐每天一个价，真担心国家统计局又调高那个一调再调的物价指数，实在没有衍余的空地来容许一只猫啊狗啊在我的生活里窜来窜去，叫着春吠着月。
   当然，我必须承认这是一个缺点。但我也没办法改正，这是从小就养成的坏习惯了。小时候家里好穷，有点三餐不继，总觉得人都吃不饱了，还养什么小猫小狗呢。记忆里，我家还是比较清静的，但好景不长，我老姐就爱这些东东，她仗着她资格最老，也没通过民主表决，就从亲戚那里弄来一只小狗——我家开始变成有狗户了。好在那时的狗对生活没有什么憧憬，还保持吃屎的优良传统。至多算个绿色环保的化粪池，也没有占去我们多少生活资源。这只小狗与我无关地长大，居然是只母的，有一天老姐还要从我们的口粮中扒出一碗稀饭给它吃，因为它怀小狗了。我顿时感觉到生活压力变大了，和我抢饭的除了姐姐哥哥弟弟，现在多了它，真是上有老下有小，旁边有只狗在叫啊。于是在吃不饱的条件反射下，我对竞争者开始有了敌意。
   这样的敌意我想这只狗也是感觉得到的，它见到主人一家基本是很友好的摇尾巴，见到老姐更能大献殷勤，唯独对我是客客气气的，敬而远之。可能是因为我拉大大时也带着个棍子，宁可当菜们的宵夜，也不给它改善生活。有时就算它鞍前马后地跟我跑上两条小巷，吃剩的骨头我也不肯丢给它。通常它看我把骨头往房屋顶上一扔就知道享用无望，只好悻悻然回家去。偶尔一回头，眼神那个幽怨，比失恋十年的李莫愁、抱箱投江的杜十娘和暗恋那个什么先生的简．爱她们都正宗15％以上。其实它根本不知道我那是胸怀大志，那时我幻想自己能用骨头把天上的飞机打下来，至少把一只半只麻雀打下来。坏运气的飞机没有，好运气的麻雀却不少，屋顶的骨头往往成了它们补身体的盖中盖，不时我还扔些新盖中盖——比如地瓜皮呀什么的。过几年我家瓦房顶长了不少细叶榕，这些细叶榕就是群鸟云集时从它们的粪便中携带来的种子。有一天因为听说台湾人在高价收购这东东，我哥求财心切不小心把瓦房踩了几个破绽，后来一下雨我家就雨脚如麻未断绝。但我哥说那是我扔骨头砸坏的房顶，一碗水端平的老爸每人各打五十大板，用竹子打了我几下。我抱头鼠窜后又被召唤过来，帮忙传砖递瓦修理屋顶。             我扔骨头一般都是在我家屋后，为什么哥哥知道，我怀疑是小母狗告的密，对它更是没好印象了。过了些日子，这只少妇狗做妈妈了。它生下三只可爱的小狗（我老姐说的，我看着像几只大号的小老鼠。小老鼠已经很恶心了，它们的恶心更是大号的，因为为了母乳喂养，狗妈妈必须吃多一碗稀饭）。我很无奈，夹心饼干的我比小狗还没话语权。每天进进出出都要看着这几只大老鼠在长大，眼睛还不能张开，它们盲人瞎马地到处乱拱，还拱到路中间来了。每次进门我总是要小心地躲避这样螳臂挡车的家伙，而小母狗女士养而不教只顾在墙角闭目养神。有一次课间我从学校跑回家偷吃冷饭，就不小心踩到一只“大老鼠”，结果小母狗闯祸了，它二话不说把我咬了一口，从我脚底下救出它的孩子，眼睛里仍然闪动着杜十娘的幽怨。我知道，它一定以为我这是故意的，但其实我只是误炸，它完全是心存报复。事后，我被妈妈带到赤脚医生那里，打了一针，吃了点药。晚上睡觉前，哥哥幸灾乐祸，和我讲起狂犬病的诸多故事。我于是陷入恐惧之中，这种白色恐怖日子持续到半年，狂犬病终于没有发作出来，我才放下心头大石。但心理作祟，我开始对狗敬而远之了。和这只幽怨的母狗本着和平共处的原则生活着一段时间，有一天她不小心被县里下乡的打犬队打走了，老姐如丧考妣，我心里却暗暗欢喜。在我认为，县里的工作在打犬队这块确实是为人民群众办了件好事，守一方热土，给一方平安。老姐备受打击后，养狗的信心一直没有恢复，直到她嫁人，我知道我解放了。我们家比较有爱心的老姐不主持朝政，剩下的只是我们几个正处于不同发育阶段，见到食物眼光就发绿的男人，养一只争食的宠物，我们男子汉大丈夫的可没那点闲心。
   农村里到处都是狗。小学毕业之前，我出门总是像九纹龙史进那样带着个棍棒，老爸老夸我遗传了他少年英武的神韵，其实我只是想带着棍棒可以在感觉到威胁时给乱叫的狗狗猫猫们致以亲切的问候而已。后来我开始热爱学习，不再白天黑夜地在村里乱转了，记忆中和狗产生纠纷的事情也几乎没有了。
   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也难免遇到些欺生的狗或者人来熟的狗。欺生的狗倒是好办，咱学着大陆海基会陈会长到台湾遇到绿营抗议的风范，一是不要自乱阵脚，二是保持友好的微笑，三是随时准备可以定点打击的套路。管它怎么吠，不行我就捡起早看准的一块大石头，狠狠地给它砸过去，看它还拽不拽。狗这东西天生的欺软怕硬，它叫得凶，通常你一捡石头，它一见大势不好，就一溜烟跑得见不到影。人来熟的狗就比较麻烦。人家客客气气的，对你摇头摆尾俯首贴耳的，我们总不能漠然视之冷然拒之或者悍然打之。尽管心里不待见，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你亲切来访，我就只好到国宾馆会见一下。宾主之间握握手，合合影，吃吃饭，达成几项秘密的救助政策。有一次佛山一们朋友搬新家，叫我去他那儿喝茶。到了小区楼下按开门电话，他告诉我家里有条狗比较烦要我有心理准备，我说没事我最喜欢狗了。上了楼他一开门，一个白影就直扑过来，我心里一虚，精神上倒退了几步，定睛一看是只大白狗已经冲到我的跟前，直接就趴到我的胸前来了。他奶奶的我就想起被狗咬的往事心跳那个撞鹿啊几乎当场晕倒。幸亏朋友立即把它叱走，我才定下神来脱了鞋进了门。坐下来，朋友说没吓着你吧，我青白的脸转过来，连忙说没事没事，这狗好可爱啊。不料一听我夸可爱，刚跑开的狗就掉头过来表达它的可爱了。它一大始就是在我座位边跑来跑去的，有时把鼻子凑过来对我的手手脚脚嗅一嗅，貌似专业做缉毒工作的。为了证明我不怕狗，我很不情愿地伸出手来，顺着毛发的方向捋捋它的脑门，嘴里客气地说这只狗真漂亮。说实话，这只狗确实很漂亮，全身纯白，胖嘟嘟的，四只脚却比较短，朋友说这是只狐狸犬，看着也很象神雕里的瑛姑养的白狐。小狗听我夸得到位了，就趴到我的腿上来，在我怀里蹭来蹭去的。前脚有时还抓到我的敏感部位，我深怕它把我家祠堂拆了，只好右手握住他的两只前脚，左手轻捋它。它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就很亲热地回头用舌头舔我的左手，还要把我的手含在它的口里。我看着它满口白森森的牙，手指伸进去简直送花石纲到梁山泊，随时会发生安全事故的。朋友却也误会了，他说看不出你还真喜欢狗呢。然后和我诉起苦来，说这只狗是他儿子出国前买的，五千块钱，想陪着他们俩个寂寞老人呢。这狗爱干净，每天都经给它洗澡，吃东西又挑剔，非专门狗粮它不吃，最要命的是好动，整天没一刻消停的，不是抓坏这个就是弄掉那个，前几天还把他的设计图纸搞得一塌糊涂。他是做设计的，退休帮着人家做，有客户上门还经常被这只热心的狗给吓坏了。他说看我这么喜欢狗，要不就送给我吧。
   妈呀！我听了茶杯差点拿不住，泼了自己一身。忙站起来用纸巾擦茶渍，一边对他说，这狗是你儿子买的，怎么说也要让他回来看得见才好吧，而且我经常出去三五天不在家，养着它真不合适。这风波才算过去。我怕他反复，赶紧起身告辞。下了楼，检查一下衣服，他哥的，老子新买的皮尔卡丹皮衣，第一次穿出去显摆就被这狗抓出一道破痕，真悲惨。
   快一年了，前几天这位朋友打电话来说怎么好久不去看他了，我说最近忙着亚运会做志愿者呢。其实我心里想，老哥，你把你家的九尾神狐送走了，我随时都可以去的。俺刚又新买了一个衣服，可不想葬送在你家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