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桃花谷二之蝶舞

拾柒 · 发表于 2011-5-27 14:16

本帖最后由拾柒于 2011-6-13 20:22 编辑

我的师父说：江湖不小，天下有雪。
我对江湖却没有好奇，不过是一片厮杀之地。
一如师父当年的选择，我离开了桃花谷。她为寻找天下，江湖，雪。
我不是。

每一个桃花谷的出谷弟子，都会确定归期。师父当年没有说，但她还是回来了。
那是因为她终于找到了根。
师父没有问我归期，我亦没有提及。
因为我还没有根。

遇到师父之前，十三年的人生，我都在足尖上度过。训舞师是个极其残暴的男子，喝得很醉就会打人。最后他只剩下我一个徒弟。
因此只有我的舞姿练得极美。
他是一个失意的男子。在我生命的前十三年，生活充满了他所给予的痛楚。因此十三岁之后的生命，都像是一场幻梦，轻柔得太不真切。
师父带我走的时候，他已经有些老，喝着一壶陈酿头也未抬。他对唯一的徒弟毫不珍惜，潦草地挥手一别，结束了与我之间十三年的羁绊。
我没有问，他痛不痛。也许，他从没有。

师父从小在桃花谷长大，心绪极淡，带我回谷，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心念。只是她渐渐褪淡了空灵绝魅的气质，偶尔会问我，蝶儿，我有没有老，有没有丑？
尤其在那一天来临之时。
那一天的开端，总是初雪飘落，天际透出茫茫微光。一乘黑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衣，肤色是少见的雪一般的白。师父眼含欣喜的光芒，将剑舞得若拈花拾雪般轻柔诱惑。而那男子，隐了戾气，只一招招遮挡下来，剑锋从未指向师父。
师父说，这是她找到的江湖。
从此，桃花谷有了她的根，她寸步不离，只为每年那天的剑舞。

他们之间更深的一层，我没有问。我每日的功课只是练些轻薄防身的剑术，以及静静等待出谷的年岁。对于人世冷暖的变幻，在桃花谷这幽深的地方，感知也是稀薄的。
这里，确实不属于江湖。所以，我感激师父，在我十三年痛楚的生命之后，给了我安稳与温柔。
但我，还是要离开。
不为寻找江湖，天下，和雪。

悦来客栈。
东厢的房间，是师父当年在江湖中游荡时住过的房间。后被不知名人士以重金包下，并立了规矩，桃花谷弟子方可入住。
桃花谷在江湖中并无善恶之名，有济危扶困的侠士，亦有残杀武道名家的恶徒。然而近些年入谷的只有些女子，武林各界对这种不入流的女子教派并不看在眼里，桃花谷渐渐退出了江湖争夺的行列，弟子也愈发式微了。
除了悦来客栈这间房间还证明着桃花谷的存在，其他的都不再兴盛。我看在眼里也并无多少打算，只是扫了那房间一眼，转身走进隔壁间。
我重回这个江湖，想要追寻的并不是名和利。
也许，也不是根。

一路催马疾行。回到当年的村落，却已衰败得不成样子。拦了路人问，只说是官家搜查重犯，一村人不知下落被案件牵连，皆关入大牢。
已是三年前的故事。
我眼含热泪，怎会如此？只是五年的分别，变化却如此之大。我本以为，还可以看到那个已被磨得黑亮的暗紫色酒壶；我本以为，五年的时光足以让我以新的姿态站在他面前。
强大的姿态，温柔的姿态。再也不是默默承受之姿。
这娉婷的生长，终究是一场痛楚的幻梦。

拣了支舞队，只舞了三场，便升为头舞。
有了些武功底子，舞起来更添劲道。刚的柔的，只消看三遍，便能整曲舞下来。老倌得着了摇钱树，又担心我自知价值去到别家，对我一直冷热无常，只为激出我舍身卖命的念头。
我心底很明白，脸上仍是谦恭地笑。
束缚自己的，从来不是别的什么。我知道。

我以为，故事会结束在我的舞和苍老之中。师父说，江湖不小，天下有雪。我抬头看天空，蒙蒙一片阴郁。我心中的雪，从那一日开始便不停落下。天下怎会再有雪？怎会再有。
我不为江湖而来，我也并未追寻到什么。或许，真有一片幻化的雪，在最初的时候落入我的心中。待我再入江湖，想要追寻它的来处，却已求而不得了。
我不断地舞，在舞中渴求。渴求回归与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