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星

拾柒 · 发表于 2011-8-31 01:04

本帖最后由拾柒于 2011-8-31 01:08 编辑

阿亮出生的那年，日头照例很弱，是个要晴不晴的日子。到了正午，太阳被月亮吞没，再露脸的时候，阿亮正好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一身白衫的少女抱过满身血污的他，只说了两个字。
来了。

阿亮长的很快，比同龄人都要高大，却总不开窍的样子。日头烈的时候就很暴躁，阿嬷总是哄阿亮睡觉。阿亮浑身扭动着，像是被什么讨厌的东西缠在身上。
阿嬷说，快睡吧，孩子。快睡吧，孩子！
她有点怕这个古怪的孩子。睡觉就像半死，是最好的药，治疗他也治疗自己。
阿嬷的希望很稀薄，自从一个大凶日降生的孩子给她带来的是无尽的旅途和世人的白眼时，她生命里的某个地方就结冻了。她麻木地养育着阿亮，好象没有灵魂。而一具干巴巴的肉体是不会有希望的。
阿亮杀掉阿嬷时，那么简单，只手就像穿过枯死的树木。

阿亮对杀这种事情没有感觉。他天生只有五感，而且特别发达。可以看到听到闻到尝到世人难以察觉的细微之物。而他的声音就更了不得，几乎所有生物他都可以交流。但仅仅只有交流，他没有五感之外的东西，感觉感情什么的他都没有。
白衣少女从阿亮出生的那一天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她总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一点一点长大。阿亮也常常看着她，她却从来没有长大迹象。

有一天，阿亮问她：你总跟我在一起是为什么。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死。
什么叫死。
死就是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消失了之后呢？
消失了之后，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为什么你要等我消失？
你消失了，就没有杀戮了。

阿亮长大之后知道自己是凶年凶日凶时出生的大凶之星。在命格里属于破坏神和杀戮神。而白衣少女的命格只是一颗宿星，伴随着凶星起落。神安排这颗宿星到底是什么作用，至今不得而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是没有感情的。只是白衣少女会对小动物略微显露出悲悯。阿亮知道她活的非常久——自第一任凶星降世后她就一直活着。
它们或许是最无辜的生命，遵从着天与自然的规律生存。我唯一想要善待的只有它们。她说。
阿亮不明白这种感情。他只是本能的一次又一次将手穿透少女的胸膛，看她一次又一次复生。
这是形同永恒的游戏。

为什么我杀不死你？
不清楚，也许是因为你还在。
那你为什么不杀掉我。
凶星不能意外夭折，只能遵循天命而亡，灵魂才会完整地再入转世。
那我心甘情愿让你杀好了，这样就不算意外夭折了吧。
你的命盘里，没有我介入的地方。一旦我介入，就是外力，就是意外。
要是意外夭折会如何？
凶灵会变成怨灵，那时候力量过于强大，灵魂本体无法承受会被扯裂，会被分成许多份转世。
然后呢？
然后天下大乱。而我就要开始四处寻找灵体，封印归一。天下才会太平。
之后你再监视我新的转世？
是的。
你很可怜，这么多年竟然从来都是在做同一件事。
嗯，也许因为我是你的宿星。

阿亮在成功杀掉让自己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阿嬷让自己觉醒以后，近一百年，都和白衣少女做着那个永恒的游戏。杀欲一起，白衣少女的胸膛就会被血染成鲜红，然后伤口慢慢合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少女始终是少女的模样。阿亮渐渐变成一头银发，他的力量在老去的肉体上无法完全施展，凶星在体内愤怒地咆哮着。

知道吗？我可以感觉到我的灵体，它很愤怒。这一世，它只杀到了两个人，一个是我阿嬷，一个是怎么杀也杀不死的你。
又一个千年过去了。我将回到那里，等待新的凶星现世。
我很想对你说些值得回忆的话。可是这一世，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美好，也不明白那些世人们所说的感情。也许我的每一世都是如此？对不对？
有时候的你也会很安静。
我不明白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意义。眼看着这一世又过去了，而新的我，早已忘掉旧日枯朽的思考——我只是为了让人们感到恐惧而存在的么？那么我和一座可怖的石雕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的存在都毫无意义，你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神自然有他的用意。
哈哈，神真的存在吗？你只是在一具永恒的肉体里被一个可笑的谎言束缚住了。没有谁见过神，神从来只是活在书本里和意念中。也许，你所谓永恒的守望，也只是打盹时不小心做的一个幻梦罢了。
你的肉体即将熄灭，新的千年即将来临。来，让我握稳你的灵魂，交给我，让肉体自由吧。
你还不曾察觉自己的悲剧。好吧，千年后，我将归来。我要你记住这一世的一切，转告新的我这一切。到了下一世，一切将会不同，由新的我去改变！

雪山之颠，有一座少女的石像耸立。
虔诚的圣徒们不畏山险，每过百年必来朝拜。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错觉，在新的千年伊始，总可以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四周飘荡。
而千年后的故事，又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