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痕的试杀

水无痕

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只是喜欢下棋，几乎每天都要沉浸在楚河汉界中数个小时。

记忆中，孩提时代，不论是早晨还是中午，父亲基本上都是早早去单位，下班却是经常到了饭点还不回家。每到饭点，我都会接到母亲的指令：去，喊你爸回来吃饭。而我，则是一路小跑，直奔天天有人下棋的那几个地方，连拖带拽，把父亲从棋摊上找回家。

我的象棋，就是启蒙前，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印象中，文化程度不高的父亲没有辅导过我学习，甚至连检查作业什么的都没有操心过，只是教过我中国象棋的基本口诀：車走直，马走斜，炮打隔子，象飞田，等等。同时，也教会了我“举手无悔”、“落子生根”、“拿子动手，落子动脑”、“棋看三步而后行”、“世事如棋，让人一步何曾亏己”等等坦荡棋品和做人道理。

自从学会下象棋以后，每天晚上都会缠着父亲陪我下棋。尽管父亲白天工作比较劳累，但从来没有拒绝我的纠缠。每天晚上，吃罢晚饭，我总是勤快地把象棋摆好，和父亲下上个三、五盘，从儿时父亲让我双車双炮开始，一直到上高中前，这样的习惯基本上算是雷打不动地保持着。

走上工作岗位以后，我便离开了温暖如春的家，每天和父亲下棋的习惯也便成了回忆。弹指间，不觉便是二十多年。虽然，也是经常回家，但缘于现实里的忙碌，缘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父亲不下象棋亦是二十多年。

没有什么文化的父亲，虽然没有在学习上辅导过我，但他教会了我的中国象棋，让我受益终生，既锻炼了我的大脑，又让我早早地懂了许多做事的优良习惯和做人的道理。至今，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上，我依然保持着勤于思考谋后而动的好习惯。

退休以后，父亲的闲暇时间更多了。每天午饭后，父亲总是带上象棋、茶水、小凳，早早出门，邀三五老友，于那市民广场的一隅，捉对厮杀。一群乐观的花甲老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每天不约而同，自发地来到市民广场，悠闲地享受着平凡的生活，或处于夏日里清凉树荫下，或处冬日和煦的暖阳中，也便成了小城一道亮丽的风景。

那一日，在外工作的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因脑干梗塞住院。赶回家的途中，沉浸在回忆中，眼前闪现的都是父亲憨厚的笑容和那没有硝烟的楚河汉界。虽然时光流逝了二十多年，却宛如昨日清晰再现。

经过抢救治疗，一个多月以后，父亲平安地回到了家中，但是留下了行走不便的后遗症，所以父亲再也不能如往常一般轻松地去广场和老伙伴们下象棋了。因为我的工作地点离家有30多公里，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所以只能是晚上回到家中，陪父亲说说话，在院子里转圈散步，进行脑梗的恢复性康复锻炼。

猛然间，父亲的生活习惯被打乱了，加上老年人常有的孤独感，父亲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虽然我让母亲陪着他如往常一样去广场，但父亲坚决不肯。一天晚上，吃罢晚饭，看见父亲一个人呆坐在电视机前，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地苍老、孤独。忽然，脑中闪现了儿时的场景：顽皮的我硬拖着在单位劳累了一天的父亲下棋。

迅速上楼，翻出了已经被母亲收拾到阁楼里的象棋，搬出母亲特地为父亲买来的折叠象棋桌，摆好象棋，泡好茶，。走到父亲面前，轻轻地说：爸，陪我下会象棋吧，好多年没有下了，我差不多都忘光了，您继续教我下象棋吧。父亲闻听，立刻精神起来，连声说道：好啊，好啊。

就这样，我和父亲又下起了中国象棋，犹如我孩提时代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