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莫的爸爸的试杀

紫陌凝月

春，三月，西湖。
　　恻恻轻寒中，雪樱始落而桃花未妍。
　　素色的花瓣飘散在淡墨似的山水间，西子湖漾着一派清冷之气。
　　官道上一骑千里飞奔而至，疾风过处卷起点点落英。
　　马上端坐着一位绛衣少年，剑眉朗目，英气逼人。
　　“江南风光，原来这般秀雅”。眼见得西湖山水如此醉人，流云阁主嫡传弟子朱笑不由松了手里的缰绳，由着马儿信步湖堤，缓缓而行。
　　此次若非师傅派谴来钱塘协助武林人士斩除雪妖，他远居塞外流云阁哪得见到这般江南旖旎风光。
　　
　　夜。静谧。
　　月华银霜似地倾泻在这湖畔旷野间。雪妖立于朱笑身前五步之外，悄然无语。
　　春夜的寒气更甚于秋，夜风吹拂着他一身雪色衣衫纷飞飘扬，如仙如魅。
　　刚才一役，雪妖连挫十数位武林名宿，直至被峨眉派毒针所伤。
　　朱笑不耻如此小人行径，喝止不及，见他负伤而去，一路追随至此。
　　两人武功本不相上下，轻功更在伯仲间。渐渐地便将众人抛得远了。
　　朱笑见他身形微颤，知是强自运功抵御毒性，不由起了怜才之心，缓缓言道：“兄台好俊的身法，笑自问没有必胜之技。愿进一微言，兄又何苦执意与整个武林为敌？”
　　“那你，又何苦执意与我为敌呢？”雪妖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注视着朱笑。
　　朦胧月光下，只见他眉目温润得如一块美玉，又透着晶莹之姿。
　　朱笑只觉这盈盈目光，似西子湖中那一波最明媚的春潮向着他悠悠柔柔地浸漫过来。。。
　　
　　众人追来的时候，隐隐听得有笛声。
　　丝丝缕缕的笛音，透过沾着露水的春花传来，仿也染了香气似的，缠绵俳恻，很是受用。
　　待得到了近前，仅见朱笑一人，怔怔地望着湖中漾起的涟漪出神。笛音袅然未散，而雪妖已不知所踪。
　　朱笑恍惚间似闻有人在追问雪妖的踪迹，以及哪里来的笛声。
　　他惘然不语。
　　他好象瞬时忘记了很多事情。
　　他不记得这时日天地，不记得身在何处，不记得师尊和流云阁，甚至不记得他自已。
　　他只记得他。记得他望向他时眸中流露出的光彩，记得他的含笑时的薄唇轻抿，记得他在跃入湖心前，于袖中取中短笛，迎风吹奏，衣袂翩然的样子。
　　他还记得他的左颊边有浅浅的梨涡蕴着，蕴着。似蕴藏了这江南所有的春情。
　　众人见朱笑神形呆滞，大惊，揣测道：必是被雪妖用魔笛震伤了心脉。兹事体大，需立即飞书流云阁主，以免他爱徒情切迁怒于众人。
　　
　　夏，七月，峨眉。
　　午后雷声轰传，大雨如注。
　　绿玉似的修篁在这滂沱的雨幕中摇曳，恣意地疯长。
　　帘内，朱笑半眯着眼，懒洋洋地斜靠在一张临窗的湘妃竹榻上。海青色的冰绸衣衫与同色发带，被阁中花团锦簇的奢华摆设映衬得更加黯淡而冷漠。手里握着的白玉镂花小盅内尚余半盏残酒，也不饮，只这样握着，仿似酒未沾唇却早已失了兴致。
　　这里是蜀中最有名的醉花阁，朱笑流连在此已有些时日。
　　此时近黄昏，又逢大雨，阁内欢客寥寥。大姑娘们都在各自房中歇晌养神，只有一年纪尚幼侍女在阁中一角抚琴。琴声铮铮，轻拢慢捻的音律很是稚嫩。
　　“琴来”朱笑眉峰一挑，将酒杯搁在榻边的案几上，接过侍女惶然递上的凤尾琴，略顿了顿，随即双手轻拂，一段曼妙之音由指尖流出。女孩不曾料到这位平日慵懒的客人有如此琴技，惊诧之余，侧目偷观，只见他冷峻的脸上一片温柔，神情甚是愉悦。
　　
　　连自诩精明过人的鸨儿都不知道这黑衣少年是何时进来的。
　　他，犹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朱笑对面，一件异常宽大的雨袍将他的身形整个罩住。袍帽暗影里隐见他容颜俊雅却憔悴异常，眉间赫然拢了层黑气。他端坐着听琴，不言不动，神情淡漠之极，眼睑始终低垂着，似存心要将眉目都隐了去。鸨儿欲上前搭讪，却始终不敢靠近半步。
　　一曲终了，朱笑抬头直视黑衣少年道：“钱塘一别，可安好否？”
　　黑衣少年并不答言，只徐徐起身踱向鸨儿，边走边道：“要一间上房，一壶好酒，还有一个此处最红的姑娘。”虽低言缓语，却冷然得让人不敢违拗。他于腰间垂囊内取出一锭金子轻置于鸨儿掌中。但见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尖俱呈乌黑色，显然中毒已深。
　　鸨儿大骇，望向朱笑。朱笑双眉一蹙，欲言又止。
　　蓦地，黑衣少年驻足不前。他略略回眸望向朱笑。鸨儿觉得这是她平生所见最俱光彩的一双眸子。眼波流转间，使这个原本形容淡漠的少年立时明亮生动起来，整个人如映着夕阳下山前最末的那缕金辉。“那首曲子”他微笑着“你弹错了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