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桃花谷一之碎雪

拾柒 · 发表于 2011-5-27 00:23

本帖最后由拾柒于 2011-6-13 20:21 编辑

起：

师父说：你找到他，才能找到它。
我决定去找他。

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天下之广阔。镇子里的快马，毛色从白至黑各不相同，匹匹都是良骑。我扬扬手中火红的马鞭，闭着眼睛一指：就是它了。
一乘黑马。穿越无数城郭。至岁末，还有七分天下未曾去得。
他在哪里。

寒冬深处，暖一壶桃花酒，自饮自斟。流年转合，我亦已婷婷。身姿斜倚凭栏，不觉竟为悦来客栈风景。
待到春花露芽，即上旅途。我无意修正观者所思，只管与群芳争妍。
却有好色之徒不明就里，欺近身来。只消轻轻几势，他便已躺倒，被人抬出门去。周围房客莫不惊诧，自动避出道来让我回房。
我想，怕是住不得了。
刚收拾好包袱，门前却已起了一道杀气。我默想师父提点过的仇家姓名，吹灭了油灯。然而一等再等，杀气渐弱，最后竟已无形。
是何人，在门前屏息凝神，心思起伏骤转，却又削去万千神情？
他离开一刻，却又回返。

我便开门出去，没有丝毫防备。
依然是一身织锦缎儿，薄纱拖坠得老长，如一抹寻常脂粉，擦擦便淡了。门前一位黑衣人，一脸肃穆，迎向我的容颜。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雪。
他的血，浸染了我的锦袍。我半拖着他入屋，处理腹部伤口。忙过夜半方停下手，擦擦额角，心说，一切只看你个人修为造化。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他。
或许仅仅是想弄清楚，他那股杀意的明确来历？

待我半壶暖酒喝尽，他发起烧来。迷朦中细碎地说了些什么，我未细听。窗外一轮黯蓝的月，夜风止息间抹淡了鼻端那丝阳刚之气。
我的世界被入侵了。
挽过包袱，一身带血衣袍未脱。跃过屋檐，就着夜色策马而去。
我所记得这一夜的全部，便是雪。他的脸，若雪一般。

承：

一路疾行，又尽一岁。走遍三分之二天下，并无新得。诚如师父所言，一个女子，历尽苍生，最终的归宿总是孤苦。若再带有誓必所得的意志，更是坚如山石。
这天下，越向前走越是一片寂然。只剩耳中若隐若现的细密碎裂声，以及耳旁呼啸的风声。
我爱上了桃花酒。
以及即将来临的，冬日飞雪。

他的脸，若雪一般。
我不明白自己，为何过了一年，还依然记得那张面孔。他并未开口，亦未做什么。他仅仅，只有一张若雪的面容。
会选择出谷，只因为看到一句话：
江湖不小，天下有雪。

我问师父，什么是江湖？什么是天下？什么又是雪？
师父回答，你找到他，才能找到它。
当时我不甚明白，但现在，我都懂了。

转：

“你为什么要来？当年我放过你，现在却一路追寻我来送死？”
“杀不了我，你便不再是正道人士。江湖容不下你。”
“哈哈哈，笑话。你太高看你自己。江湖之大，你一个无名女辈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当年错杀了堡主之子，就骗得一个魔女名号，实为虚名。”
“不必替我寻找托词。出谷那日，我并未打算归期。我本为寻人而来，人已寻得，亦已觅得世间真意，万事已空。你又何必为放生一个邪魔毁去江湖名利？我并不想，欠你一个人情。”
“这是求我杀了你？”
“也不尽然。活着，总归是好。今日，或者是你重归江湖，或者是我执剑终老。来吧！”

合：

人生若只初相见。
天下有雪。

黑衣男子立于桌旁，向上望去，凭栏斜倚的女子，遥望着远处，总似有所思。
“这么标致的美人儿，凭本公子风流倜傥的外表，必定手到擒来。”粉面公子说完，撇下他，一摇一摆地上了楼。
但没有再走下来。

堡主广发英雄帖，募集各路人马为江湖除掉杀人魔女，以泄丧子之愤。
他想起抬首一望时心中的摇曳。便牵过马，领了第一道江湖令。
不是没想过杀了她。他亲自动手，一定会比他人凌厉。
这样她便不会太痛苦。
然而回想她的眼里，流动的是，远方。

江湖不小。
比翼连枝当日愿。

第二道江湖令短不过半个时辰。
绝命堂第一刀客疾行而来。
半柱香。一条人命。一道深彻的伤口。

不是没有想过结果。从此以后，避走江湖。
惟有一愿未了。
隔门所待。或许门开飞剑夺来，会命丧她手。
怎样都好，那一刻，只愿再见她容颜。
她不必知道。

整整一年的避走与追逐。
她执意。他便随她。
但，终要有结束的一天。他与她，又一次面对着面。
她说：我的师父告诉我，江湖不小，天下有雪。
他静静聆听。这最后一刻的宁静。

江湖。天下。雪。我本为寻找江湖而来。
师父告诉我，你先找他，才能找到它。
原来，江湖，从来只因一人才存在。天下有雪，只愿与一人同看。
拔剑吧。

漫天碎雪飘落。
两道剑芒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