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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芳华 一、姬文亮篇 一、 大胤天宝元年，五月，夜。 天启城，汉正街，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驰过。车上坐着一位锦衣贵人，身材高大，怀抱一个与之相较而言，身形过于娇小的美貌女子，正旁若无人地亵玩调笑。车驾两旁一队侍卫森然戍卫，马车辚辚地驶过空寂的大道。 此刻刚交亥时，街上却不见一个路人，这是因为近来京都内叛党刺客猖獗，屡屡犯案，缇骑六卫满城搜捕，通常抓到刺客或疑犯皆就地处决，但收效甚微。 官匪双方都气势汹汹，老百姓提心吊胆地度日，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到了晚上就闩上大门，绝不出去。是以，繁华的京都一俟入夜，便格外安静。连酒店商铺都紧闭了门户，宁可生意不做了，少惹麻烦。 但车上这位贵人，却刚刚从天启城最大的酒楼之一百味居出来。他本是朝中一员官吏，官场往来必不可少，今日受到一位同僚邀请，去赴了一场酒宴。宴会结束后，就携了一名在酒席上看中的妓女回家。 夜色静寂，凉风习习，只有道边一丛白蔷薇发出幽幽香气。这时，有个人影伫立暗巷的阴影中，出声询问：“车上坐的可是兵部尚书黑齿明见大人么？” 一直保持警惕的侍卫们，见来人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眼前，紧张起来，高声喝问：“什么人？” “勤王义士，”对方答道，“替天行道，要对大人执行死刑。在下已经等候多时了。” 话音一落，来人长剑出鞘，剑锋指处，一名侍卫旋即倒下。对方出招太快，旁人没看清那名侍卫伤在了哪里，人已经倒地，濒死地抽搐起来，眼见不活了。 刺客出手便杀了一人，之后毫无停顿，继续飞快地攻击，剑术精准、凶狠、且力大无穷，以一把轻薄的剑刃，竟能劈开人的骨骼。侍卫们全力抵抗，却完全不是对手。须臾之间，街上便零落了侍卫们的断肢、尸体，血流满地。 独自应对数十名侍卫，那个刺客却显得游刃有余，穿梭人群中，手起剑落，轻易地收割人命，迅捷如电的身形恍如鬼魅。 马车上的贵人只看了片刻，手下的侍卫便被人屠戮一空，遂大笑道，“早就听闻京中叛党猖獗，不想今日竟撞到眼前来了。你既然敢来捋虎须，本官便亲手送你去见阎王！” 言讫，推开怀中吓得瑟缩的妓女，抓起佩刀跳下了马车。黑齿明见是唯一在朝中做官的夸父族人，身材比华族人高大两倍。站在大街中央，身形异常伟岸，衬得街道也狭窄了许多。 黑齿明见是带兵的将军，武艺高强，所带佩刀也是特制的，重二百八十斤，只需轻轻一碰，便可开碑裂石。并且，他还与辰月的教士往来，学会了一些粗浅的秘术，更不会害怕一个小小刺客。当他的双脚方一着地，便举起了粗壮的臂膀挥起大刀，狠狠斩向了对面的刺客。 那柄沉重的钢刀被黑齿明见舞着，就如摆弄小孩儿玩具一般轻松，不见一丝迟滞，移动速度更是飞快，比那名刺客也不遑多让。刺客小心避过了刀锋，不让它碰着自己，同时寻隙将长剑送到了黑齿明见胸前。剑锋一挑，黑齿明见的胸口便溅出一蓬血花儿。 黑齿明见虽然身形巨大，气力不亏，但论及武技还是刺客略胜一筹，刺客却讶异地叫了一声“咦？”心里疑惑，他这一剑本该挑断对方肋骨才对，竟扎不进去，好结实的筋骨。 黑齿明见像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狂笑道：“本官这身钢筋铁骨，在同族之中也鲜有匹敌，寻常刀剑砍在身上就如蚊虫叮咬，凭你也想取本官性命么？看本官不将你这逆贼碎尸万段！” 黑齿明见虽然说得轻松，但因为受伤激起了胸中血气，言语间便露出了残忍嗜血的味道，再进攻时慎而重之地吟诵起咒语，刀锋上出现了若明若暗的电流，围绕刀身在空气中流动，滋滋作响。 刺客见此情景，却只普普通通地站定，摆出了一个起手式，蓄势待发。黑齿明见则将钢刀高高举起，由小腿做支撑，后腰发力，继而压上全身的力气，奋力挥出了一刀。 刀光骤闪，劈出的却不是刀锋，而是挟天地之威的一记巨大闪电，光芒仿佛将黑夜都划破了，笔直地斩向了刺客。然而那道耀眼的光，在触及刺客前的一刹那，忽然消失了。刺客的剑后发先至，刺中了黑齿明见的心脏。他的剑，比闪电要快。 那把薄薄的剑刃，刺穿朽木般轻松穿透了黑齿明见结实的胸膛，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胸口的剑，巨大的身体轰然倒下。 马车上的妓女听到那声巨响，受惊似地浑身一颤，抬起了头，看到了面前的刺客。 刺客个子不高，手执长剑安静伫立，样子很年轻，清澈的眼中也没有杀气。但只是这样一副形象，已让妓女很害怕，怕得血都要冻住了，呆呆僵住，像着了魔般移不开视线。 刺客见她注视自己，脸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轻声说了句：“抱歉！”遂挥起长剑割断了妓女的喉管，那具柔软的尸体，便轻轻倒在了马车上。 那人顷刻间诛杀大胤朝兵部尚书及侍卫等数十人后，便迅速潜入巷子里，消失了踪影。 唐梦生回到吉祥客店时，看到姬文亮正坐在后院台阶上独自饮酒，略迷离的眼神说明他已喝了很久，喝得有点醉了，坐没坐相。见唐梦生归来，便高举酒杯向他道：“辛苦了，来喝一杯！” 唐梦生摇摇头，径自去井边打了一桶水洗漱。这个时间，城中的客店都已关门了，不会接收深夜投宿的客人，但吉祥客店却开了后门，由得一些住店的客人随意进出。 这地方是天罗山堂一个秘密据点，住在店里的客人都是天罗成员，姬文亮与唐梦生则是晋北义党的人，因与天罗结盟，被天罗在天启城的联络人苏秀行安排在了这里。 天罗是一个刺客组织，原本谁肯出价钱就为谁卖命，但四年前，辰月教施行‘刀耕’计划时，将天罗的人马杀伤惨重，许多组织内元老都死于那一次清剿。从此，天罗便专心地对抗辰月的暴政了。 义党则是隶属于天驱的一支势力，诸多豪门世家都牵涉其中，各家的权势与利益盘根错节，威势庞大。天驱与辰月对抗数百年，其间双方的势力此起彼伏，天驱也曾将辰月的黑衣神使们赶出中州大陆，一统山河。而今辰月教再度崛起，教宗古伦俄更被大胤匡武帝奉为国师，辰月教也成了大胤朝国教，满朝文武皆以聆听辰月教幽玄神秘的教义为荣。 而辰月教一朝得势，信徒遂与朝中高官勾结谋私，驱赶十万民夫修建天墟，又大肆屠戮各地豪门氏族，一时天下大乱，民生凋零。当此时节，天驱自然不会坐视，组织起各路人马，以勤王锄奸的名义发起对辰月的攻击。 京都天启城，则是这些明争暗斗最凶险的前沿战场，每日里流血不断，或是天罗及义党刺杀辰月信徒和支持他们的大胤朝官吏，或是由辰月统领的缇骑六卫竭力捕杀天罗及义党成员。从圣王十年‘刀耕’计划结束后，形势愈演愈烈。 姬文亮也是辰月暴政的受害人，他本是晋北的世家子弟，辰月实行‘刀耕’计划时调查出他家与天驱勾结，之后轻率入罪不容置辩，接着便株连九族，将他所有的亲人尽数屠杀。姬文亮侥幸逃脱，之后辗转在各地逃亡企图复仇，终于与天驱联系上，组建了晋北的义党组织。 他此番进京，是想和天罗联合共谋大事。但天罗驻天启城的联络人，春山君苏秀行是个个性倔强的家伙，主张以强势对抗辰月。而姬文亮则希望用相对温和的手段，通过联系各地的豪门氏族，以正式渠道上表给皇帝，向朝廷施加压力，迫使他们驱逐辰月教。 苏秀行对姬文亮的主张大肆嘲笑，认为他是在儿戏。二人会面时几乎谈崩，最后双方各退一步，苏秀行同意通过氏族上表给朝廷，但同时要求晋北义党帮助天罗，在京都实施诛恶锄奸的刺杀行动，剪除一些顽固派及首恶，减轻所奏请的条款实行的阻力。姬文亮同意了，于是他的同伴唐梦生，今天第一次领到了刺杀任务。 姬文亮望着正在洗漱的唐梦生，沉默良久，问道：“任务顺利么？” “嗯。”唐梦生随口答应了。 姬文亮笑笑，“对你来说很轻松吧，虽然对方是什么大猩猩族的将军。” 唐梦生顿了顿，说，“我今天大概杀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一个女人。我本来有点犹豫，但她看到我的样子了，我怕她或许懂得密罗的秘术之类，将我的影像幻化给缇卫看，我们会有麻烦，于是杀了。” 姬文亮没有评价，须臾，唐梦生又说，“我们不是侠客对吧？” 姬文亮答：“不是。” “嗯。”唐梦生又随口应了一声，等洗漱完毕，他转身问姬文亮，“你吃饭了吗？” “没有。” “那就一起吃吧。” 唐梦生说完，就去厨房搬来了饭菜，就在院子里布置了桌椅，拉起姬文亮吃起来。 姬文亮看着大口扒着饭菜的唐梦生，叹息一声，说：“你这家伙，真是没心没肺。刚杀了人，还吃得下去吗？” 唐梦生认真地想了想，回答：“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而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杀人，只要尽量不去想就行了。再说不管怎样，饭总要吃啊。” 姬文亮闻言失笑，无言以对。此次行动后，天罗和晋北义党总算结盟了，但往后的事如何发展，却仍不可预测。 二、 传说，在很古的时候，世界还是一片混沌，没有山川河流，没有万物众生。而于那片混沌之中，生出了两个神灵，一名荒神，一名墟神。荒主凝聚，墟则主破坏，二神互相争斗，又相互依存。 万万年之后，人类及其他种族，同在九州大陆上繁衍生息。信奉两位古神的人们也分成两股势力，从蒙昧时期战斗至今，世界因他们的信仰建立，也因他们的欲望分崩离析。 其中，拥有铁甲和鹰旗，心怀守护之信念的天驱，代表了荒神。侍奉古神墟的信徒们，则身披黑袍，扬起‘星辰与月’的黑幡，行走于九州大陆传播神谕，不断引起各部落的征伐。因为他们相信，只有不停的战斗才能使人类不至于重新迷失混沌之中，他们就是辰月。 辰月和天驱争斗数百年，双方互有胜负，各占据了一些时代，最后却以辰月的失败告终。天驱的铁骑将黑袍使者驱出了九州大陆，人间实行着正义和铁血的法典，罡风烈烈。黑袍使者出现的地方，都要面对血与火的洗礼，他们是代表了阴暗与邪恶的邪教，人人欲得而诛之。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辰月仿佛彻底消失了踪迹，直到大胤朝立国两百年后，世上出现了一个黑衣羽人。黑衣羽人名古伦俄，自称神的使者，来到大胤朝京都天启城传播神谕。 古伦俄以他绝世的风姿与无比强大的辰月秘术，征服了大胤朝的皇帝及满朝文武。皇帝敬奉古伦俄为大胤朝国师，同时奉辰月教为大胤国教，文武百官一体供奉。古伦俄从这里开始了他漫长而华丽的征途。 他聚集起了辰月信徒，重新竖起了‘星辰与月’的旗帜，并驱动十万民夫，在天启城修建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天墟。任何与之对抗的敌人，最终都会落得惨败的结局；任何强大的对手，最后也都臣服其脚下。辰月迎来了属于他们最鼎盛的时代。 辰月信徒一时在朝堂上下、九州大陆上风头无两，连权贵官宦见到他们也要避让三分。极致的强权之下，黑袍使者们渐渐忘了他们的信仰，贪腐滋生，倚势凌人，古伦俄以下，诸多信徒都有需要满足的欲念，辰月的信徒开始与朝中百官勾结，诸般暴政由此肇始。 除了天墟，他们还要在人的脚步能丈量出的所有地方修建庙堂，供奉神祈。这需要无数的民夫和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最终也都取自百姓。百姓不堪横征暴敛的苛政，奋起反抗，便出动军队暴力镇压。大陆上再度战火纷飞，这一次，辰月不再是冷眼旁观的挑唆者，而是亲手举起刀斧，砍向了反对他们以强权实施暴政的民众。 最激烈的冲突，是从四年前，由古伦俄麾下的寂部教长原映雪，接替范雨时执行‘刀耕’计划起，彻底爆发。 原映雪所在的寂部，本是调解和仲裁辰月内部矛盾的机构，通常不插手外界事务。人们对他的印象，仅止于风度翩翩的俊雅公子，和才华横溢的秘术高手。可当这位一贯与世无争的原教长，重新执起了权力的屠刀，就一改往日温和儒雅的形象，变得强硬起来，手段之激烈比当初的天驱铁骑犹有过之。于是，原映雪所过之处，便会掀起腥风血雨。 当时，晋北一派肃杀景象，许多氏族惨遭灭门。仅在落林镇，原映雪就下令一次屠杀了三千多人，冰冻的销金河被鲜血染红，皑皑的雪原铺满了尸体。晋北氏族与普通百姓人人自危，不知何时，灾难就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 姬文亮的父母亲人，也都是死于那次的清洗。而他则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活了下来，因为母亲和姐姐们用她们的身体，替他挡住了辰月的屠刀。 他孤身一人走过了秋叶、八松，再通过晋北走廊踏上了中州大陆，一路饿着肚子。许多次险些死掉，因为盗匪的打劫，因为流民抢夺食物，旅途的艰难无法尽述。某次，他倒伏于路，差点饿死的时候，一个同他一样，只身一人行走江湖的少年，将自己的食物分了一半给他，救了他的性命。那人就是唐梦生，从此，他有了第一个同伴。 他们一起走过了都川平原，走过了古戈壁，经历了重重困难，终于在承定关找到了天驱的组织。之后，姬文亮便返回了晋北，组织起了晋北义党。再以晋北义党代表的身份，过当阳谷，进入了大胤朝京都，天启城。 这时起，京都将是他新的战场，背负破家灭族的血海深仇，投身加入天驱和辰月延续了数百年的战斗。 姬文亮离开晋北时，身边只带了一个部下，因为他此番进京的使命，是找到天罗组织在京都的联络人，寻求合作，行事不能张扬。是以，陪同姬文亮同行的就只有唐梦生一人。 他们进入天启城后，在京都风声鹤唳的氛围中，小心地隐藏着身份，费尽了周折才找到春山君苏秀行。 姬文亮与苏秀行第一次会面，是在一家名叫红楼的妓馆。苏秀行身穿华服，摆出纨绔子弟奢华浮躁的气派，命令妓女们在外面吹拉弹唱、嬉闹玩乐，他们就躲在隔间里商谈事情。 苏秀行为人精明干练，问的问题全都切中关键，但当他听到姬文亮打算通过豪门氏族递呈奏表，试图以和平的方式将辰月从朝廷驱走时，便露出了不以为然的态度。 苏秀行认为，辰月教既已成为大胤国教，拥有了实际的权势，那么就算皇帝听从他们的建议，打算驱走辰月，辰月信徒也不会坐以待毙，最终还是要以武力屈服。二人就这个问题谈来谈去总谈不拢，第一次会面就此不欢而散。 此后，二人又再见了几次。每次都由苏秀行巧妙地安排会面地点，因为天罗在京都潜伏经营了几年，有了一些根基，行事比初来乍到的姬文亮方便。 每次会面，二人都在合作意向方面产生抵牾，后来相处得熟了，苏秀行索性敞开了大笑姬文亮妇人之仁，所提的方案狗屁不通。但姬文亮并不在意苏秀行的嘲笑，仍旧坚持己见。再后来，或许苏秀行被姬文亮的执着打动，同意了他提出的计划，但附加了一些条件。 姬文亮欣然同意，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其实晋北义党也在暗中招兵买马，打算以武力推翻辰月的暴政，他此番进京所负的使命，原本和苏秀行提出的计划一致：天驱和义党在外围进行武装暴动，获得实际地盘，以勤王靖难的名义逼迫皇帝做出选择。天罗则在京都刺杀辰月的高阶信徒和朝中政要，伺机而动。 天罗是一把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握着这把刀的人都是想杀人，谁会想着要靠它去寻求和平呢？晋北义党亦如是。 但是这个方略，姬文亮并不同意。因为一旦武装暴动，战争就会全面铺开，届时，被战火波及的绝大多数人，却和辰月无关。他的主张，在晋北义党当中也缺少支持者。于是，他这个晋北义党的首位组织者，在组织机构逐渐完善时大权旁落，只得以代表的身份跑到京都冒险。 虽然如此，姬文亮仍没有放弃主张，在和苏秀行谈判时，隐藏了真实使命，分毫必争地和苏秀行争取，终究使得苏秀行同意了他的计划，遂将这份计划当做双方共同商讨得出的结果，送去了晋北。如此一来，晋北义党那些人总要考虑下天罗的意愿。 谈判期间，唐梦生一直没有参与，每次都在外面替他们把风。姬文亮曾试图让他加入，被他拒绝了，说：“我不懂那些事。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做吧！” 姬文亮于是没有再提，唐梦生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支持朋友，从前也一直是这样。姬文亮甚至觉得，如果没有唐梦生的帮助和陪伴，他撑不过那许多的困难和煎熬。虽然唐梦生明明比他还小一点，却不知为何，那副安静的外表下，似乎隐藏了很坚定的力量，可以守护他人。让姬文亮既感佩，又有点羡慕。 那天的谈判结束后，姬文亮一身轻松地走出了房间，守在外面的唐梦生看到他，遂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满意了？” 对朋友没什么好隐瞒的，姬文亮不掩饰快乐的心情，点头：“满意了。” 望着姬文亮傻兮兮的模样，唐梦生似乎有点无奈，嘴角却露出了笑意。 三、 “你这是在破坏我们的协议！这是背叛！”吉祥客店里，苏秀行正在姬文亮的房间内大声斥责。房间外面，许多天罗成员竖着耳朵偷听，唐梦生也在一旁。气氛尴尬，又隐含着努力克制的怒气。 最后，苏秀行撂下了一句：“我要重新考虑和贵方的合作问题。”之后，摔了房门走出来了。从头到尾，姬文亮没有辩解一句，直到苏秀行离开后，房间里仍静悄悄的。 苏秀行离开时，守在院子里那些天罗成员，以仇恨的目光注视唐梦生，一副想和他拼命的架势。如果不是他们确实知道唐梦生非常厉害，或许双方早就打起来了。 唐梦生手握剑柄淡定地望回去，成功遏止了众人蠢蠢欲动的念头。他们奈何不了唐梦生，最终三三两两地散去了，有人临走还在唐梦生身前唾了一口，表示愤慨。 唐梦生转回房间时，看到姬文亮坐在榻上，低垂着头不言不语，看起来从苏秀行走后，就一直没有动过。 唐梦生问他：“后悔吗？” 姬文亮抬头望着他，眼睛里有一些迷茫，但他却慢慢摇了摇头，“不后悔。” 三天前，新的行刺任务交到了唐梦生手中。这段时间，唐梦生已经执行了好几次这种任务，每次他都能干净利落的完成，并安全撤回，还不留下一丝可疑的线索。京都内，这个神秘刺客已经名声大噪，缇卫加紧从严搜捕，却始终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唐梦生的名字虽然无人知晓，但他已经成为了京都内尽人皆知的杀人魔鬼。 天罗的刺客们领教过了唐梦生惊艳绝伦的剑术，也都真心敬佩他，甚至暗暗生出自卑心理，毕竟他们才是职业刺客。但唐梦生是与众不同的，是那种不世出的天才剑客，刚刚十七岁，便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本领，足以傲视群伦。所以旁人会钦佩他，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却不会因此嫉妒怨恨他。 苏秀行见识了他的本事后，也曾动心想要招揽他，但他发现唐梦生和姬文亮交情匪浅，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算了。 因为他公认的出色能力，苏秀行也放心大胆地将一些困难任务交给他完成。唐梦生也一直做得很好，直到那天，他们得知天罗这次的行刺目标是大理寺卿，明广伦。 明广伦是姬文亮父亲的故交好友，姬父生前双方常有书信往来，姬文亮从小就知道这个人，耳朵里也听过许多关于此人的事迹。明广伦是个好官，也是一名廉吏，为官多年两袖清风，但他的性格却不顽固，执掌大理寺的刑狱多年，执法严明，却很少使用酷刑逼供。唯独有点儿贪吃的毛病，但因为囊中羞涩，有时会写信给姬父发发牢骚，结尾再表示：我很想吃什么东西呀，兄弟你借点儿钱给我花花吧。 这样的好官，天罗却因为被捕的刺客被明广伦判处死刑，起意报复，要杀他威慑朝中的执法者。 姬文亮得知后，又跑去和苏秀行理论了。姬文亮和苏秀行说来说去，都讲了很多理由，最后两人说出了火气，大吵了一架。吵完了苏秀行表示，这件事不用姬文亮管了，天罗自会派人处理。 但这个结果，姬文亮并不满意。他并不是想推卸掉责任，之后便心安理得地在一旁坐视。那天晚上，姬文亮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再去找苏秀行，苏秀行却不肯见他，连面都没露，随便找个理由将他打发了。 于是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后，姬文亮顶着黑眼圈找唐梦生，让他去向明广伦报讯示警。当时，唐梦生问他：“你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么？” 姬文亮点头，“义党与天罗的结盟或许会破裂。” “不止。”唐梦生说，“我们在京都势单力孤，得罪了天罗，很难自保。” 姬文亮神情坚定，说：“我知道。” 唐梦生试着劝阻，说：“我觉得你的命，比那位明广伦大人重要。” 姬文亮却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算法。我组建晋北义党，是想推翻辰月的暴政，并不是想良莠并除，那是纯粹的破坏。我可以去杀人，但是我要认可我杀人的目的。如果为了泄愤，就任意杀掉一个好人，我心里会不安。” 姬文亮顿了顿，又说，“我的亲人拼死救下我一条命，不是让我去做这种事的。” 唐梦生听了，不再多说，依言去给明广伦报了讯。 结果，天罗的刺客前去刺杀明广伦时，却中了缇卫的埋伏，受命执行任务的几名刺客尽数被杀。对方的行动又狠又准，摆明是有人泄露了消息，苏秀行推测组织内或有奸细，心中隐隐怀疑姬文亮，便来到吉祥客店找他商量，想听听他的看法。 姬文亮听到天罗的刺客被伏击的消息后，就准备去见苏秀行，想不到对方却先一步到了客店，于是向他坦承了事实。姬文亮原本就没打算隐瞒，他一直想要阻止苏秀行派遣刺客，但苏秀行那几天总躲着不肯见他。等他得到消息，一切都已经晚了。 苏秀行一时忍不住怒气，在房间里大声指责他是叛徒。姬文亮沉默地听着，无法反驳。他们的对话被住在客店里的天罗成员听到了，激起了对姬文亮及晋北义党的仇恨。事后苏秀行也暗悔自己的冒失，严令部下不得私下寻仇，事情才算暂时压了下来。 对于姬文亮的行为，苏秀行心中也很厌恶，但他并不认为姬文亮背叛了义党或在算计天罗，因为如果是这样，他就不该向自己坦白事实。这是矛盾的。而就他一段时间以来对姬文亮的了解，他认为姬文亮外表文弱，内里却很执拗。 姬文亮觉得他们不该刺杀明广伦，几次三番与他商讨未果，才想出这种愚蠢的主意，去向自己的敌人报讯。经过此事，他对姬文亮殊无好感，只是姬文亮的身份是晋北义党的代表，贸然处置他或驱逐他都不妥当。如何解决此事，苏秀行还要再斟酌。 这时，有关姬文亮向官府出卖天罗的传言，却悄然在天罗组织内部流传着。姬文亮和唐梦生仍住在吉祥客店，却分明地感受到了周围人的敌意。唐梦生建议换个客店住，姬文亮摇头否决了。如果苏秀行打算对他们不利，以天罗在京都的消息网，他们在哪儿都藏不住。而他们还身负使命，怎么能出了事故就逃跑呢，当下也只能耐心等待情况出现转机。 那天中午，一名天罗成员来到客店里找姬文亮，说苏秀行想见他，请姬文亮随他前去一会。因为姬文亮认识来人，并且从前也是这样，双方会面时由苏秀行安排地点，再派人带领姬文亮前往，是以姬文亮没有怀疑，跟随来人走了。只是恰巧当时唐梦生出去办事，并不在客店里，姬文亮便自己去了。 唐梦生回来时听说姬文亮自己出去了，非常着急，询问客店里的天罗成员，却没有人知晓。直到唐梦生发了火，差点把客店拆了，有人去回报了苏秀行，这才派人四处寻找。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将姬文亮骗走的那人确实是天罗成员，轻易就被指认出来，苏秀行亲自询问，对方也很快将真相讲出来。原来那人是几天前执行任务时死去的天罗刺客的好友，因怀恨姬文亮出卖同伙，而苏秀行又迟迟未对这件事做出裁断，他想为朋友报仇，便将姬文亮引诱出去，随后将他的行踪报知了附近巡逻的缇卫。 苏秀行闻言，盛怒不已，严厉处罚了那人，并派人前去解救姬文亮。但他们终究没能救出他，姬文亮当天死于缇骑一卫的缉捕中。 事后，苏秀行处死了那名天罗成员，严肃组织纪律，之后给晋北义党写信，解释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及自己的处置结果。信使派出去后，苏秀行独自去酒楼喝了一回酒。 本来姬文亮死了，他应该感到轻松。那个人顾及的东西太多，脾气又固执，和他打交道实在麻烦又头疼，但他现在死了，苏秀行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并非因为天罗和晋北义党的结盟或许破裂，仅仅因为他认识的那个人，是姬文亮。 记得，那个家伙是喜欢喝酒的罢！ 这些事情，唐梦生并不知道，知道了他也不在乎。当天，他听说了那名天罗成员将姬文亮骗去的地点后，便疾奔出门，去救朋友。 四、 那名天罗成员将姬文亮引到了城郊一片树林中，随后便离开了，留下姬文亮独自等待苏秀行。时值午后，阳光透过了树叶斑斑驳驳地洒下来，照得人温暖又舒适。微风起，不知何处飘来的柳絮纷纷扬扬，亲昵地扑到了衣襟上。 姬文亮心中奇怪，苏秀行之前从没有在郊外约他会面，但这地方的景色着实很好，遂闭上眼睛，安静地吹了一会儿风。 就在这时，姬文亮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那种响动是猎食动物在捕猎时特意放轻的脚步声。姬文亮好歹躲过了辰月数年的追杀，同时一手组建了晋北义党，岂是等闲之辈，立刻意识到了危险的临近，便冷冷一笑，握紧剑柄，迅速闪进了树林深处。 来的是一队精锐，而且人数不少，他们并不在乎猎物是否察觉到了危险，见姬文亮闪进树林里，便立刻改变方略，快速地切割包抄，将对方困在了一块狭小的地域。 姬文亮发现无法再逃跑时，便转身拔出了剑，向最近的敌人进攻，试图切开包围圈。姬文亮的剑术从小也是得到名家教授的，何况后来他又结识了唐梦生，受到他的指点，在剑术上的造诣，远非一般人可比。只见他飞速地向前，出剑，一个目标便负伤倒地。 但对方训练有素，毫不在乎同伴的生死，严谨地执行战术，并灵活进行袭扰攻击。姬文亮先后伤了六个人，形势却没有分毫改善，反而越来越糟糕，姬文亮心中暗悔没有听从唐梦生的劝告，独自一人出来。他心中隐隐有预感，自己今天大概是逃不掉了。 这种战斗持续了不到半刻钟，胜负就干脆利索地分出了。当时他高高举起了长剑，将要向面前的一名敌人斩落，脚下的土地忽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缝隙，大地颤动，泥沙巨石喷射而出，重重地砸中了他的胸膛。姬文亮喷出一口血，倒了下去。 一名黝黑高大的男人，从泥沙巨石的风暴中从容走出，面容冷峻，淡淡瞥了一眼重伤的姬文亮，吩咐部下，“抓起来。” 兵士得令上前扭住姬文亮，用铁索绑了拖走，就在这恰，一人一剑破开犹未散尽的泥沙风暴，风驰电掣地击向捆绑姬文亮的两名兵士，来人一出手便夺走了两条人命，同时从对方手里抢走了姬文亮。 来人正是唐梦生。姬文亮方才忍着胸口的剧痛，试图挣脱绑缚，却不料转瞬间被唐梦生所救，心里不禁又高兴又有点难过。高兴是因为朋友到底还是赶过来救他了，难过却是因为，他或许不该来。 唐梦生救人之后并没有停顿，立刻挥动长剑在半空画了个圈，以一招圆月斩逼退了进攻的敌人，剑风所及，整片树林都在飒飒作响。 唐梦生到来后，情况骤起变化，瞬息间杀了两名士兵，还夺走了犯人，那名黝黑高大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却终于有些松动了。只一招，他就判断出了来人的水平，并猜到此人就是那个近来闹得京都沸反盈天的神秘刺客。他偶然出来抓抓叛党，想不到网到了一条大鱼。 他立刻就动手了，唐梦生使出那招圆月斩时，那名冷峻的男人鼓掌一般拍了拍手，遂蹲下身子将双掌摁到了地上，唐梦生的脚下便剧烈地颤动起来。旋即，整片大地山崩地裂，泥沙巨石如烧滚的沸水一般汹涌翻腾，欲将地面上所有事物卷入吞没。 唐梦生见机飞快，刚察觉出异常，便抱起了姬文亮纵身跳出了那一片诡异的漩涡。跳起时又唯恐跑得不够远，于半空挥出数剑，借剑气反推的力量倒飞出了好一段距离。结果等他们落地时，距离那名古怪的男人已有十丈远。 那个男人十分古怪。唐梦生来了之后一直没闲着，但他也一直注意着那个男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是他最大的敌人，是这里最危险的人物。在察觉到危险时，他迅速跑到了距离那人最远的地方，但是没用。他们的身体刚一落地，双脚还没站稳，对方又像方才那样拍了拍土地，于是他们的脚下豁然裂开了一道宽阔的沟壑，大得好像一道峡谷，深得看不见地底。 这次双脚没处借力，唐梦生只得再次出剑，飞快数招之后险险地跳出了那道可怕的深沟。至此，他也猜到了对方的来头。 秘术他不是没见过，但如此可怕，直夺天地之造化的，他还是第一次见识。自从和姬文亮在一起，为了对抗辰月教四处奔波，他对辰月教也用心了解过，此时，脑海里浮现出了看过的资料当中，某个人的介绍。 他是古伦俄麾下的三大教长之一，辰月教的阳部教长，直辖着缇骑一卫的雷枯火，秘术是土地。 这一刻，唐梦生不知道是该哭该笑，说不出这算是巧合还是命运。虽然他们在对抗辰月，但他从没有小看过辰月的力量，而今天，他竟然单独面对了辰月的教宗麾下最强的三大高手之一。 雷枯火也没有给他留下感慨的时间，攻击唐梦生的间隙，命令部下，“射杀伤者。” 唐梦生更紧张了，而这也是雷枯火的目的。唐梦生要保护姬文亮，雷枯火便命令部下去杀他，分散唐梦生的注意力。战斗时原本就要尽力利用对方的劣势，增加己方的胜算。 唐梦生考虑了一下，只一刹那就决定了放弃与雷枯火对抗。他要逃跑，带着姬文亮逃进树林深处，逃出包围圈。虽然他没有胜算，但他要试一试，因为他的目的是来救人的。 雷枯火发现他的意图后，立刻指挥缇卫分散包抄，同时再度向唐梦生发起了攻击，没有片刻耽搁。唐梦生挑了个方向，携姬文亮刚转身，面前就猛然竖起了一道石墙，挡住了去路。那道石墙好像蘑菇一样从地面长了出来，背后还有数根粗壮尖锐的石柱飞驰而来，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功夫。 唐梦生这才知道，雷枯火的秘术不止可以飞沙走石、开山裂地，还能够解构和重组土地这一元素，他想要什么形态，什么质量都能任意而为。而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也只是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的拍打，发动秘术竟连咒语都不念。唐梦生却不知道，这种本领即便是辰月信徒，也不是人人都懂得。那需要将秘术修炼到至高境界，充分理解秘术的奥义，将精神和力量合二为一。那时，术士的身体就仿佛一个咒法卷轴，发动秘术方能心念所至，信手拈来。 此刻，唐梦生前路被石墙阻挡，身后还有数根石柱顷刻而至，他无处可避，遂提着姬文亮向半空拔地而起。师父曾教过他，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所以，他除了剑术高超，轻功也非常出色，这一跃，直跳起了两丈多高。当他们翻过石墙刚刚落地，数根石柱也堪堪追至，撞碎了身后的石墙。 战斗没有就此结束，一道石墙翻过去了，又有数道在他前后左右竖起，想要困住他，同时配合缇卫们包围。唐梦生的剑可以击毁石墙，但击毁了一道，自然会有另一道竖起，永无休止。唐梦生深感自己此刻就像一只困兽，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只能竭尽所学，在绝境中拼死寻求生机，很快汗水就浸透了衣衫。 姬文亮身上的铁索被唐梦生砍落了，胸口最初的剧痛过后，他就在靠自己的双腿跑路，但他的胸口被巨石砸中，心肺受了损伤，被唐梦生拉着东奔西跑躲避追杀，没过多久就喘不上气，支撑不住了。周遭的石墙越来越多，几乎在这一片区域建造了复杂凌乱的巨大迷宫。这似乎倒是方便了唐梦生隐藏踪迹，避开敌人的视线，但对方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时起石墙就不再出现了，代替而起的是一阵肆虐全区域的沙暴，既阻碍了视野，沙暴中裹挟的飞石也能伤人。二人的身上被飞石划出了许多不深不浅的伤口，血流涔涔。 那种深深的失落感又从胸臆间涌起，还夹着一丝恐惧。之前有过的预感越来越清晰地摆在了眼前：他这一次逃不过了。唐梦生赶来救他他非常高兴，但如果因为自己害得朋友也在这里丧命，他会很难过。 离开自己，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姬文亮看了看正与敌人战斗周旋、不死不休的唐梦生，做了决定。 姬文亮暗暗将身上带的匕首拔出，紧握掌中。 “我们认识了四年了吧？不长不短，足够人怀念一生……我们一起经历过了好多事啊，感激的话我不多说了，能与你结识，我真的很高兴。……时代病了，人心也病了，我很想改变这一切，可是我找不到好的办法，我是个软弱的人……那些梦想，就托付给你吧！照你想做的去做…… “好兄弟，再见了。” 姬文亮说完，便将匕首刺进了胸口。 那时候，唐梦生刚刚杀掉了两名冲到跟前的缇卫，还斩落了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缇卫已经完成了包围，雷枯火也在边攻击边向他们靠近，情势非常凶险。唐梦生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没有听清楚姬文亮说的话，直到身后一声痛苦的闷哼清晰地传进了耳际。他猛然转头，看到姬文亮心口插着刀，缓缓地从他眼前倒了下去。 唐梦生冲上前揪住朋友的衣领怒喝：“你在干什么！”但已经晚了。姬文亮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活下去……”然后停止了呼吸。 唐梦生呆了一霎，而后泪水夺眶而出。师父说，男儿头可断，血可流，眼泪不轻弹。但他此刻却抓着朋友的尸体，失声痛哭。 风越来越大，敌人一直在逼近。唐梦生哭过后，抬起袖子狠狠擦掉了眼泪，举起剑将朋友的头颅斩了下来，尚未冷却的热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之后他挥剑摧毁了一面石墙，掩埋了尸体，便提着头一步一步走出了迷宫。 当雷枯火看到那样一幕，也不禁皱了皱眉，停止了攻击。那个年轻人浑身是血，提着同伴的头颅，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他。眼神中无喜，无悲，只有顽强如石头一样冰冷的意志。 他走到他的面前，将头递给他，说：“用他的头，换我的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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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0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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