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02】寂灭

九州乱世之狮

（一）赌宠
太阳从海天相连处缓缓升起，细碎如鱼鳞般的金光闪耀在如墨的水面，幽幽的蓝色从海水至深处泛起，随着一波波浪涛从远处席卷而来。寻梦港中弥漫的轻雾，在天光中渐渐消散，临海绝壁上的灯塔，露出了它俯视港湾的高大身影。
这里本是一个小渔村，村民们靠海吃海，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东陆宛州与西陆蛮族互缔联盟，开通商贸往来后，行船的商人们发现这必经之处没有险恶的礁石，细白柔软的沙滩不仅宽阔，还十分平坦，非常适合船只在此停泊休整，补充食物和淡水。南来北往的船多了，商人们相互间也做做交易买卖，小渔村便渐渐发展成了货物周转的大港口。
每一个踏上旅程的人，往往都怀惴着梦想，或是想出人头地，或是想功成名就，或是想发大财可以数钱数到手抽筋……而寻梦，也就成了这片繁华的新兴之地的名字。
寻梦港的房子大多傍海而建，木制的建筑虽久经风雨，却依然结实。色泽已经黝黑的门梁上依稀可见古朴的刻纹，那是靠海而居的人们祈求神灵佑护的符语。
依然是一个晴好的天气，阳光温暖而明亮，一艘艘大船在港口处忙着装卸货物，腥咸的海风吹来集市上喧闹鼎沸的人声。
沐云泽微微眯起双眼，两手环抱倚在门前，嘴角带起一抹柔和的笑意，看着熙熙攘攘的人们往来穿梭。他清瘦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披垂直至腰间的长发却如雪一般白，只用一条丝带束缚着，丝带上银线绣出精美的花纹，显着与众不同的优雅和尊贵。
寻梦港生活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沐云泽已经在这里逗留了两年，也许是寻梦港的落日太过壮美让人不舍离去，也许是因为心中信守的一份执念，也许只是因为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他在集市中经营着一间小小的药剂铺子，名为“济苍海”，铺子门口两侧的柱子上，刻着他自题的字：仙中有济世，福泽浩若海。
每日到他铺子里来买药剂的客人虽不很多，却也不少。毕竟一路山长水远，遇上个头疼脑热，蚊虫叮咬总是免不了的，买些药剂带在身上算是有备无患。
济苍海里的药剂都是沐云泽自己亲手调配，虽然价格较贵，但疗效也是极佳，往往药到病除。手头阔绰的商贾们不在乎这些许的高额，情愿购买又贵又好的药剂，仿佛也是体现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除了经营各色药剂，济苍海还有一样与众不同的玩意——赌宠。只需要一个金铢，就可以来试试自己的运气。铺子里南边的一面墙，摆着原木制成的古玩架，架子上木板纹络清晰，散发出淡淡的樟香，与药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一个一个色彩斑斓的精灵宠蛋，被放置在盒子中，摆放在古玩架上。架子上剩下的精灵宠蛋不多，只有5个。
即便是在繁华如帝都这样的城市，精灵宠也只是一小部份人才有荣幸拥有的宠物。据说帝都金吾卫中，有名叫卫沧的执金吾滴血喂出一只碧眼金钩雪雕，围狩捕猎凶猛异常，振翅在辽远的高空进行侦测，更是令敌人们无处遁形，卫沧从此战功卓著平步青云，成为帝都大军主帅帐前的得力干将。
年少的男孩跑到沐云泽的身前，微红的脸上有薄薄一层的汗水，喘息着把手中捧着的金铢递向沐云泽，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激动：“沐……沐先生，我……要赌宠。”他身后紧跟而至的几个小伙伴，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虎子哥这次一定要赌出精灵呀！”“沐先生快让虎子哥挑一个吧。”
叽叽喳喳声中，沐云泽从虎子手中接过金铢，轻轻抛起又接住，脸色却忽地一凝，双眼烔烔地盯着男孩，郑重地说道：“虎子，精灵宠忠心护主，一旦认定你为主人，永生追随不离不弃，但需得用你的精血维系生命，你若停止供养，它唯有死路一条，你可考虑清楚了吗？”这一番话，沐云泽会对每一个来赌宠的人都说上一遍，严肃认真的似乎在宣告一个誓言。虎子受他的神情感染，不由得也郑重其事地回应道：“是，沐先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
沐云泽紧绷着的脸放松了下来，又露出了一贯的柔和笑容：“去挑一个吧，希望你这次有好运气。”
虎子走到古玩架前，那些精灵宠蛋安静地躺在盒子里，散发着隐隐的光芒，彩色的蛋壳上，是笔画难以描摩的图纹。
虎子已经是第三次来赌宠了，自从他偶然路过济苍海，亲眼看着一只洒金凤尾蝶慢慢地从壳中爬出，舒展潮湿的翅膀，轻轻扇动两下，然后忽地飞翔起来，伸展的羽翼如鸽子的翅膀般大小，流光溢彩地绕着它的女主人飞舞。那个原本姿色平常的女孩子，霎时间神采焕发，她沐浴在洒金凤尾蝶挥洒的华光中，笑容如花朵绽放，象是仙女般美丽动人。虎子的心一颤，被精灵宠的神奇深深震撼，从那天起，虎子就决心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精灵宠。
但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好，两次赌宠都失败了，他挑选中的精灵宠蛋并没有喂出精灵宠。精灵宠同样拥有选择主人的权利，如果不喜欢滴血认宠的人，便不会破壳而出，这也是拥有精灵宠的人极少的原因之一，许多人耗费巨资，也未必能得到一只。
虎子的嘴唇微微抿着，显示出内心的紧张，游移的目光在5个精灵宠蛋上转来转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带着惴惴不安的犹豫。
他伸出双手，轻轻抚摸架子上最左边的一个，冰凉的感觉，象潜入大海时那骤降的低温，从指尖、掌心针一般的渗入。虎子缩回了手，静默地思量着，好一会儿，才继续伸出双手，抚摸向旁边的另一个精灵宠蛋。小伙伴们屏声静气地伫立在虎子身后，随着他的双手转动着小脑袋，象是等待揭开底牌的赌徒般满怀热切。虎子的手又一次收回，第二个也不是他的选择。
当他的手触摸到第三个精灵宠蛋的时候，一股炽热的力量涌动而出，那不是肌肤的感觉，而是内心澎湃而起的响应，仿佛置身在烈烈的阳光之下，而身前是燃烧的熊熊烈焰。他的灵魂狂热地颤栗着，想要与这股力量融合汇聚。
虎子诧异地扭头，看向沐云泽：“沐先生，它……很热！”沐云泽耸了耸肩膀，道：“在它孵化出来之前，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精灵。”虎子咧开嘴笑了：“那……我就选这个吧。”“哦？后面两个不感觉一下了吗？”“不用了。”虎子看着手中的宠蛋，眼神变得温柔而充满希望：“我……很想要它……很想！很想！”沐云泽点点头：“好，让我们来看看你的运气吧。”他接过虎子选择的精灵宠蛋，放在铺着柔软棉布的盘子里，然后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示意虎子伸出手来，轻轻的扎在手腕上。鲜血冒出来，滴落在宠蛋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红色的光芒旋转流动，精灵宠蛋在光芒中不停地颤动。沐云泽掏出一瓶药剂，抹了些许在虎子的伤口处，止住了流血。
“啪嚓”一声，宠蛋裂开了一道小口，精灵宠成功孵化了。围观的小伙伴们发出了欢呼声，虎子更是激动的浑身颤抖。
一个粉红色的小头颅顶开裂缝探了出来，豹子一般明亮锐利的眼睛，骏马一般神气的嘴脸，头顶上还有一对肉肉呼呼的小角，居然是一条活脱脱的小龙模样。众人不由的大吃一惊，张着嘴呆呆的说不出话来。龙族可是传说中的神兽，怎么可能被人滴血喂养出来！小精灵并没有让大家的惊讶维持太久，它咔哧咔哧地咬碎蛋壳吃进肚子，露出了披着红玉一般赤鳞的身子，长长的蛇身弯曲盘卷着，末端是尖尖的尾巴。
“咦，原来是只火龙蛇么？”沐云泽伸出手指，用力地蹍了蹍那小小的龙首。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骄傲的小家伙，它身子嗖地窜起，瞪着双眼，小嘴张开冲着沐云泽“嗷”地大吼，一个火球从它嘴里忽地喷射出来，只一闪，便熄灭了。
围观的众人又一次愣住了，小家伙也呆了呆，看着自已威武霸气喷出的火花熄灭成一缕青烟，仿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看众人，众人饶有兴趣地低头看着它。“呜……”小家伙把头窝进盘曲的身子里，尾巴翘起遮住了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哈哈哈……”大家再也忍俊不禁，大笑了起来。
虎子欣喜地捧起小火龙蛇：“它居然会喷火，太神奇了。”沐云泽摇了摇头，说道：“火龙蛇性格调皮不羁，它会在你做饭的时候，把灶火给吸走。”虎子一愣，沐云泽继续恐吓：“也可能生气的时候放一把火给房子烧了。”虎子的脸煞白了。“不过呢，它是非常聪明的精灵，你好好教，它会听主人的话。”虎子长嘘了一口气：“谢谢沐先生，我一定会好好的教它，不让它捣蛋。”
“给它取个名字吧。”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地建议。“好。”虎子想了想：“它浑身红色又会喷火，就叫‘赤焰’吧。”小火龙蛇缠绞在虎子的手臂上游动，昂起头，表示它很满意这个名字。
若干年后，一位名叫郭虎的年轻少将踏上战场，他骑着黑色薛灵哥种战马，挥舞七尺长柄大刀，刀柄上缠着一条艳色火龙蛇，跃马过处，刀光一片，烈焰狂舞。在军中赢得“赤焰将军”的美名。
沐云泽目送虎子乐颠颠地带着火龙蛇离开，一代将领风华正茂，新一代的将帅之材即将崛起，他们怀着梦想，从寻梦港走出，踏上东陆荣耀的巅峰。
（二）乘胜万里伏
一股杀气带着冷冽的寒意奔袭而至，沐云泽不及细想，挥手对着杀气袭来的方向发出一记风刃，急步后退拉开距离。
沐云泽原来站立的地方象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一个身影从空气中浮现，渐渐清晰。“又被你发现了！”刺客的声音带着懊恼。
“能杀我的人不多，其实你的出手己经比前几次更快了。”
“我碰不到你，但是它却可以！”刺客一声唿哨。沐云泽直觉地想闪开，左肩蓦然传来一阵刺痛，对方的攻击无法避免，他的左手居然动弹不了了。
刺客不疾不徐地走到沐云泽身前，冰蓝的眸子里是偷袭得逞的笑意。“听说羽人皇族的血是金色的，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我很想看看！”说罢匕首一弹，己对准了沐云泽的心脏所在。
沐云泽依然微笑着，不惊不惧。如果她终于来到寻梦港，会不会知道，曾经有人等着她等了两年？那个要带她飞上寻梦港最高灯塔去看落日的诺言，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沐云泽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