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01】北伐

九州乱世之狮

北伐

苏瑾深捻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举手投足间透露出一股倾世名将自有的气定神闲，好似一头正直壮年的狮群首领，虽年轻却不失稳重；又像一位久居深山的年迈僧人，远离红尘世俗，仙人之态。

“皇上前天私下召见了我和公山虚，说第二次北伐非打不可，现在正在商议阶段。但你们知道，以白清羽那个性子，这个所谓的‘商议阶段’，在他心里已经早就有所打算，现在只不过是提前只会我们一下。”苏瑾深注视着姬扬漆黑的眼睛，微笑道，柔和的声线恰到好处，让人觉得此时他说的不是暴戾的战争，而是闲谈诗词绝句罢了。

“不过，我觉得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坐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凌心突然开了口，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的雨幕。左手拿着酒杯，右手不知在桌上划着什么。

姬扬显些有点不高兴：“呸呸呸，凌心你说什么不吉利话儿呢，什么叫不容易，咱们什么时候容易过了？都是那帮老狐狸……”

“可我就是有这种预感，这次……”

“你什么破预感，快点‘呸呸呸！”

李凌心抬眼看了看他，老驴推磨似的吐出三个字“呸呸呸”

“这才对嘛” 姬扬看着这位挚友，点了点头，表示很满意他这种知错就改的做法。忽然又敲了敲李凌心的脑袋，就像寻常兄弟之间的打闹一般轻松：“李家的男人都跟姑娘似的，你哥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皆是生了一副好看的皮囊，秀气的脸！哈哈……”

李凌心被吃了豆腐显然有点不自在，连忙开口反驳道：“哪有，姬大哥莫笑，赶明个儿再比次剑术或是庙算，到时候输的人才是‘姑娘’！这样如何？”

“哈哈哈，我觉得现在姬扬就可以认输了。”叶正勋大笑，雪白的头发也随着他的摇摆而晃动不止。

原本沉重气氛欢快了起来，苏瑾深摆了摆手，嘴角上扬，开口道：“咱们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尽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干嘛，不提了，不提了，来，吃酒！”

“好，满上，满上。”

叶正勋拿起酒壶，看了看已经见底的壶底，然后把酒壶头下脚上的翻了个九十度面儿，有点不甘心的往下用力甩了甩，果然没有一滴酒落下来，无奈道：“姬扬喝酒就跟喝水一样快，赶紧儿再叫老板娘来几坛子！”

“哈哈，好酒，当然喝的快，正勋酒量不好就别喝了吧，免得又是我把你扛回去！”又冲李凌心道：“都说凌心酒量最好，我不服，今个儿非要分出个胜负！”说罢姬扬朝门口大喊：“老板娘，再来几坛好酒！”

天启城 皇宫

皇帝白清羽坐在堆满奏折的檀木桌中，右肘抵着桌子，手指无力的撑住额头，双眉上翘，露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太监宫女们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这个年轻的皇帝。

宫外的雨越下越大，似乎每当要有大事发生的时候，都会是这样一种天气。

“这都什么狗屁东西？！”年轻的皇帝忍不住爆了口粗：“那群老家伙都干什么吃的？北伐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竟然都反对我？真想把你们全拉去充军！”

突然挥手，原本摆放整齐的奏折全部散落在地，巨大的声响让太监宫女们又是一阵哆嗦，连忙跪下，却不敢吭声，也不敢上前半步。

“可恶，老子不看了，头疼！”这位从小在黑街上长大的皇帝像极了他的爷爷，也就是胤朝的开国皇帝白胤。只见他斜歪着靠在椅背上，两腿搭在桌子一角，双眼看着天花板，像个孩子似得。这时他才注意到了旁边的这些“多余”的人们，脸上忽地一阵尴尬，冲他们挥挥手，没好气的道：“都退下吧！”

太监宫女如临大赦，行了礼后快步告辞。

他们走后，白清羽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继而换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椅子上，微闭上眼睛。

忽地，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来，摇摇头，又继续躺下，闭上眼睛。良久，喃喃道:“朕北伐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呢？”这个问题这几天白清羽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下这么大的决心北伐。母亲的死只是个导火索而已，但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的，这么多年，他似乎早就忘记了北伐的初衷，也许，在他心里，那个名叫秋陌离的女人已经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了，而现在，远在北大都的秋陌离是否也同样早就忘掉了这位儿时玩伴呢。

“到底是什么呢？”他低声自问，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个问题，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感觉；他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北伐最初的原因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就像他的爷爷一样，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惊艳了整个时代的女人。

他竟然想到了爷爷白胤，这位对他来说只在街上说书人口中存在的爷爷，想当年也不过是一位满口脏话谁也瞧不起的黑街混混而已，不爱读书爱打架，不讲道理讲义气。直到遇见了蔷薇公主……

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传为佳话；当时的白胤正值英俊年少，率领十万大军攻下前朝帝都，建立胤王朝，目的却很简单，只为夺走他心爱的女人。 那终究没能得到那个女人，她死了，病死在床榻。

白清羽记得小时候在黑街上游玩，喜欢听说书的讲历朝历代英雄们的故事，而爷爷白胤的事，每次无不听的心驰神往，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吸引着他——大破敌军的快感，兄弟豪饮的爽练，失去爱人的遗憾……

想到这里，他有点疑惑，为什么会想起白胤?朕去北伐的理由肯定不会像爷爷那样只为了一个女人。哦，对了，他好像突然开窍般弄出了一个听起来非常正规的答案，定是因为蛮族数十年对我华族的侵犯，所以我才会下定决心攻打蛮族！第二次就更简单了，因为朝中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臣们集体反对激起了他的叛逆性，当然还有兄弟们倾尽所有的支持！

对，没错，就是这样。白清羽对这个看似合理的“理由”越想越觉得满意，他成功说服了自己。得的正确答案后，心里的烦躁似乎消去了一些，就连眼前这些散落的奏折也觉得可爱了许多。心结的解开与舒服的姿势促使他逐渐睡着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了浓重的呼吸声。

可是他骗得了大脑却骗不了自己的内心，在那个堆满灰尘的小小角落里，有着真正的“原因”，这个 “原因”借着他睡着的机会变成梦冒了出来。        

在梦里，他梦到了自己被凌迟的母亲，梦到了自己以命相拖的兄弟们，同时也梦到了秋陌离，可遗憾的是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模模糊糊的，那轮廓，倒有点像他自己，是那么不真实，一时间竟完全搞不清楚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倒有点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意思。仔细的想去辨认，强烈的欲望迫使他凑近，还是看不清，再凑近点，却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里面轻吐两个字“北伐”，是北伐！

幡然醒悟，不管最初原因是什么，现在朕只要北伐，去征服那片土地，拿走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前天招苏瑾深和公山虚前来觐见的时候就是与他商议此事的可行度。像是被人推一下，他打个激灵醒了过来，收起伸在桌子上穿着锦靴的脚，双手按住椅子扶手猛地站起身，挺拔的身躯如同一块巨石一样坚催不可撼动，嘴巴大张，声动如雷，朝太监宫女们消失的地方大喊“快来人！传令下去，召集铁驷之车还有彭千毅那些将军们，朕要北伐！北伐！”

沉寂了八年之久的他实在是忍不住了，他身上留着白胤的血。浑身沸腾的血液也不容忍他继续龟缩下去，况且，前天和苏瑾深的谈话中也了解到兄弟们渴望北伐的强烈愿望，什么是理由？这就是理由！男人的理由！当你和你兄弟的渴望如此强烈，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实现？！苏醒吧，逆命者们。

天边的巨雷也如同感受到了号召一般，配合着骤雨的步伐撕裂天空；在没有活物的空中，一只雄鹰迎着狂风暴雨艰难地向前飞行，终究是被雨点击落，这一切看在另一位风炎传奇——帝师公山虚眼里，自言自语道：“皇上想要再次北伐，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