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0】信仰

[参]乱世之狮

　　信仰
　　
　　一
　　
　　天驱宗主会。
　　“神谕，大陆将乱，天驱必无法置身事外。启示之君即将降临，迎神使团自请。”
　　“启示之君？上次降下神谕，是一百二十年前的事了吧。”一个大宗主惊喜地道。
　　“莫不是黑衣教团卷土重来？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搜寻他们的藏身之处”另一个大宗主道。
　　“宗吾，你在想什么？”一个大宗主望着闭目养神的陆宗吾道。
　　陆宗吾睁开眼睛，正了正身子道：“神谕必不假，眼下最重要的，是迎神使团。”
　　其他六位大宗师闻言，几个人跃跃欲试。
　　“眼下皇城似乎出现了影者刺客，这群人来无影去无踪，几位还是留在这里吧，按照神谕，启示之君应该在云州一带，那里我比你们都熟，还是我去吧。”陆宗吾道。
　　“嘿，陆宗吾，你是熟一些，但你抢着要去的原因，恐怕不只这么简单吧？”一旁一个宗主冷笑道。
　　“是么？郭宗主，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企图？”陆宗吾盯着郭宗主道。
　　“哼，你是想迎请到启示之君后，凌驾于我们几个之上吧？”郭宗主道。
　　“郭宗主，可还记得加入天驱的誓言么？”陆宗吾起身问。
　　“好了，你们别争了，都争了几十年了，这样下去，有意思么？我看宗吾说的不错，一来云州他比较熟悉，二来，他的见闻也远比我们这群老家伙强得多。”最先说话的大宗主摆着手道。
　　其余三位大宗主点着头应和。
　　
　　二
　　子夜，皇城城门。
　　陆宗吾拜别了四位大宗主，准备带人上路。
　　“宗吾，郭宗主和你……”一个大宗主低声道。
　　“放心，我和他没什么事，意见不同罢了。”陆宗吾皱着眉摆手道。说罢，已经上了云兽，催促着后面的年轻人，鱼贯出城。
　　阴暗处，郭宗主抱着胳膊冷笑道：“陆宗吾，你的死期到了，不光是你，整个大陆，都将臣服在我们脚下。”
　　
　　三
　　蛮荒，云州以北一千五百里。
　　太阳炙烤着大地，酥脆的骸骨随处可见，分不清那些到底是人的，是猛兽的，是羽族的，还是夸父的。
　　几只兀鹫在天空中盘旋，发出一阵阵使人作呕的啼声，偶尔在空中互相打斗，掉落几根肮脏的羽毛。
　　陆宗吾伸手接住一片羽毛，拿在手里把玩着。片刻后，手指上迸发的青色火焰将羽毛焚灭，又抬头看了看四周的荒芜，瞧准了方向，挥手。
　　身后的二十四个人，二十四匹云兽。
　　云兽是一种在整个大陆上都十分罕见的动物，它们天生便可以不吃不喝，以吸收阳光存活，又极通人性。
　　“大宗主，这地方人迹罕至，圣物难道真的在这？”身后一个人催着云兽上前道。
　　“韩千，不该问的，不要问。”陆宗吾没有回头，淡淡地道。
　　“是。”韩千低头拱手道。
　　明月垂在地平线下面的时候，陆宗吾找了一处较高的土坡停下来，身边的四个人下了云兽便四下散开，迅速向四个方向飞掠出去。
　　
　　四
　　夜半。
　　陆宗吾突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他起身坐了起来，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想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仿佛是一个女子的哭泣声，又像是鲛人的歌声，忽而又像是蛮族的战鼓声。陆宗吾有些紧张，又转身看了看身边的人。
　　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就连云兽，也都消失不见了。
　　突然，一层轻薄的雾气升腾起来，将他笼罩其中，陆宗吾摸了摸腰间的剑，剑也不见了。他急忙双手结印，但却怎么也无法感应到荒神。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陆宗吾手心开始出汗，他甚至无法看到自己面前两丈开外的任何东西，此刻他仿佛被人放在了一个混混沌沌的鸡蛋里，不仅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更加无法使用任何一种力量。
　　孤独，足以战胜任何一种生物，甚至任何一种没有生命的物体。
　　他试着想要叫出来，但却连一个音符都发不出来。他索性又坐在地上，闭着双眼。那诡异的声音还在，虽然他听不见，却仿佛从他的心里发出来的，使他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片刻后，他感觉身边的雾气已经褪去，便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赤红。整个空间已经丝毫没有黑暗的颜色，天空的兀鹫依然在盘旋，地面上的白骨在血红色的视界里发出青色的光芒，若是他不知道那是白骨，定然会沉浸在其中。
　　突然，远处几个身影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是韩千他们。
　　陆宗吾飞身掠过去，张嘴想要和他们说话，但还是发不出哪怕任何一个音符，甚至，就连他想要咳嗽，都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五
　　陆宗吾眼睁睁看着韩千他们有说有笑的从身边走过，对他却视而不见，他转过头望着他们的背影，双手紧紧握着。
　　整个世界还是一片血红。
　　二十四个人，最后一个人离开陆宗吾身子不到三丈的时候，突然地上迸发着青色的白骨从地上缓缓地飘起来，东拼西凑的变成了一个巨人。
　　“是夸父！他们不是生活在殇州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宗吾望着那堆走起路来颇为好笑的白骨。
　　韩千他们也愣在原地，二十四个人，都没有说话。
　　白骨里倒歪斜的向着韩千他们走来，离他们还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弯下腰，吐了口气。
　　没错，陆宗吾甚至能从一个支离破碎的头骨中间看到了一股白色的气。
　　“侵犯夸父的人，都要死。”白骨伸手从地底扯出一根巨大的骨头，攥在手里的时候，还掂了掂。
　　陆宗吾看着韩千他们，却无法发出警告。
　　
　　六
　　各种秘术在陆宗吾的眼前翻飞着，他甚至看到了只有大宗主实力以上才能掌握的禁术，一团团璀璨的秘术砸在白骨夸父的身上，火花如同打铁一般四处溅射。
　　夸父左支右绌，却丝毫没有落败的迹象，偶尔一两根骨头被打断，他便弯腰伸手在地底扯出另外一条骨头接上。
　　韩千他们的秘术渐渐地跟不上了，而且威力也越来越小，打在骨头上溅射出来的火花几乎看不到了，夸父这才揉着头骨伸手将手里的骨头举了起来。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招，韩千等人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已经被夸父击飞。
　　陆宗吾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们平日都不敢和自己说笑，但陆宗吾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二十几个正当青春的小伙子，就这样消失了，陆宗吾的眼泪在脸上滑落，掉在地上，泪珠摔成了几半。
　　陆宗吾听见了泪水砸在地上的声音，那是他的心被摔碎了，整个天驱，五十年内将再无超级高手。
　　陆宗吾弯下腰，捡起一根白骨，发疯似地冲向夸父，在白骨和夸父接触的一瞬间，夸父消失了。
　　消失的不仅仅是夸父，整个世界也恢复了本来的面貌，一片漆黑。
　　陆宗吾呆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虚空，发疯似地喊了出来。
　　
　　七
　　静谧，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陆宗吾突然坐起身子，眨眼间，韩千和另外三个人已经伏在眼前，韩千低声道：“大宗主，怎么了？”陆宗吾瞪大了眼睛望着韩千，半响才突然笑道：“没事了，你们休息吧，我去值夜。”韩千等人张大了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几个人躺下的时候，陆宗吾走过来道：“转凉了，你们好好照顾自己。”说罢转身走下土坡。
　　韩千等几个人面面相觑，吴飞往韩千这边挪了挪身子小声道：“韩哥，宗主大人怎么了？”
　　韩千的眼睛还在盯着那个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摇着头道：“赶快睡下吧，明日还要赶路。”
　　陆宗吾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地上的白骨，用手一捏，骨头已经化作齑粉。他起身摇头苦笑了一声。
　　
　　八
　　天明。
　　陆宗吾将众人叫到身边，从怀中拿出卷轴平铺在地上，然后双手结印，空白的卷轴上逐渐显露出几道弯曲的痕迹，然后逐渐变大，中间一堆细如毫毛的痕迹将几个粗重的痕迹联系起来。
　　整张卷轴，看起来像是一张树叶的背面，几条脉络清晰地摆在中间，旁边，则是一些枝末。
　　“是遗迹的地图。”韩千脱口而出，然后二十四个人同时转身背对着地图。陆宗吾结印完成后，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道：“无妨，你们转过身吧。”
　　众人疑惑着转过身子，见陆宗吾低头看着卷轴摇头。
　　“宗主，是不是这卷轴出了什么问题？”吴飞问道。
　　“不是卷轴出了问题，而是这里出了什么问题。”陆宗吾抬头看着四周的莽野。
　　“这里？大宗主，您的意思是？”
　　“按照卷轴上的显示，我们已经到了遗迹所在的位置，但是这地方荒废了太久，连一丁点儿遗迹的面目都看不出来，所以方圆五百里，我们必须详细查找。”陆宗吾皱着眉头道。
　　“那就开始吧，但是不知道有什么标记么？”韩千疑惑道。
　　“目前还不知道，圣迹这地方，千百年来一直没有人能够找到，此次若不是天降神谕，恐怕也是白费功夫。”
　　“那就仔细找吧，方圆五百里，确实不小啊。”吴飞摸着下巴道。
　　众人起身分配了几组人，陆宗吾吩咐道：“若是有什么发现，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出信号即可。”众人答应了，分头出发。
　　陆宗吾身后是韩千、吴飞、赵信三人，他回头看着眼前的三人道：“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突围出去，然后直接回宗里，切记不可耽误分毫。”
　　三人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答应了。
　　
　　九
　　兀鹫依然盘旋在天上，偶尔低头看看地上几群忙碌的人，眼里透露出一丝讥讽，好似在说：“这群不成器的人，还想从我的嘴里找出一丝肉丝来。”然后拍打着翅膀遥遥地飞远了。
　　过了三天。
　　陆宗吾带着三个人正在搜寻的时候，远方突然一声炸雷般巨响，紧接着是几道冲天的斑斓光芒。
　　“是韩琦他们，难道发现了？”韩千停下身子疑惑道。
　　陆宗吾的身形已经飞了出去，脚下的亘白秘术结印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显示出它的主人是多么急切。
　　
　　十
　　满地的肢体散落在方圆五丈范围内，几只兀鹫仍然自顾自地从残肢上牵扯下肉沫来。韩千等人见陆宗吾愣在原地，急忙过去蹲在地上将残肢全部捡回来。
　　无一例外，每个人都少了右手。
　　“看伤口，是活活撕裂的，但是在这蛮荒，到底是什么怪物能把他们几个高手活活撕裂？而且将右手取走了？”韩千走到陆宗吾身边道。
　　陆陆续续，东、西两侧的人已经靠拢过来，西侧的千月走过来的时候，面色铁青，拱手道：“大宗主，我发现了些东西……”说罢，已经前面带路了。
　　距离战场不到一百丈的地方，有一个小土坡，土坡不大，略高出地面几尺而已，上面寸草不生。
　　但此刻，一个用人的手臂做成的路标却异常显眼，手臂的指向是正南，而且几只兀鹫抖立着羽毛在它周围盘旋着，却始终不肯上前。
　　吴飞一步跨了过去，伸手想要将手臂拿下来，陆宗吾阻止他的手刚刚举起来，已经迟了，吴飞伸出去的手，从手指到脖子，迅速被一层黑色的烟雾笼罩。韩千抽出刀一刀将他的手臂砍下来，然后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
　　“迟了。”陆宗吾叹了口气道。
　　韩千一愣，马上望向吴飞。
　　此刻，只剩下一具枯骨站在原地。
　　而原本作为路标的那只胳膊，也已经化作一具白骨。
　　陆宗吾略沉思，淡淡地道：“是影者。”
　　“影者？他们怎么会到这里？”韩千奇怪地道。
　　“影者，他们虽然神秘，却又十分张狂。哼……按照他们的行事作风，如今既然杀了他们，定然会留下线索让我们去报仇，这也是他们今次必须要死的代价。”陆宗吾的语气里充满杀机。
　　
　　十一
　　找到第四条胳膊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下来。
　　陆宗吾望着眼前一个巨大的天坑，淡淡地道：“今晚就在这里住下，明天进去。”说罢，在天坑旁边找了个土坡，径直坐在上面打量着天坑。
　　方圆一百五十丈，高约七丈，四壁光滑，显然是有心人留下的，但是不是圣迹，要等明天才能知晓。
　　“什么人？”韩千大声喝道。
　　陆宗吾第一时间已经站在韩千身边，手上的结印已经准备好。
　　“宗主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对面的人群中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站出来娇笑道。
　　陆宗吾愣了一下，突然像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苍白，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黑衣教团的冷凝语冷宗主。”
　　冷凝语三个字，使韩千不由得后背一阵冰凉，这三个字，不仅代表一个时代、一个巅峰，更代表了百千万种令人胆颤心惊的死法。
　　冷凝语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绝美的脸。羊脂玉一般的脸蛋，一弯柳叶一般的眉毛。
　　是的，一条眉毛，因为在她精美绝伦的脸上，从左眉到右下颌上趴着一条伤痕，虽然已经极尽粉饰，却仍然能够看出这条伤疤。
　　即便是有这条让人替她揪心的伤疤，却丝毫不能减少她的美，或者，可以说妖娆。
　　韩千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甚至有几个人竟然流下几滴口水。
　　陆宗吾冷冷地哼了一声，众人这才从失神中惊醒过来，随即有些尴尬的低下头。陆宗吾冷笑道：“根据典籍记载，每一任黑衣教团教宗之下的大宗主都是一袭黑色斗篷，擅长诱人秘术，并且所有的大宗主，都名为冷凝语，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嘻嘻，想不到，我们这么久没有出现，你居然还能认出是我们。”冷凝语笑道。
　　陆宗吾两只手放在袖袍里不断变幻着，脸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想要忘记，很难。”
　　韩千手上的结印已经能看到发出红色的光芒，这么多年来，天驱最重要的使命，便是与辰月进行成千上万次的争夺。这一点，不光是他，也是大陆上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事。
　　他想起每一次濒临生死的试炼，每一次对于痛苦的忍受，每一次大宗主们对他们的严厉，都只是为了这一天。
　　如今，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发生了，韩千做梦都期盼这一天的到来，但冷凝语的背后，不仅仅是几十个人这么简单，她的背后，是一座足以将大地崩塌的大山，是一座足以遮盖整片天空的乌云。
　　生平第一次，他胆怯了。他努力使自己鼓起勇气，但自己的勇气，却如同暴风中心的一根蜡烛一般，哪怕只是一丝丝风，也能将它熄灭。
　　冷凝语妩媚地看了一眼韩千，随后摆动着腰肢走了。她身后的人，也如同潮水一般退去，消失在夜幕里。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陆宗吾回过身道：“既然他们出现了，就不会轻易退去，这附近肯定还有影者，她不想两败俱伤后让影者捡个便宜而已，所有的人都听着，呆在自己人的视线范围内。”众人答应了退下，四个人在四周值夜。
　　
　　十二
　　夜半。
　　韩千起身交替值夜，陆宗吾按住他的肩头道：“你睡吧，我过去。”韩千没有推让，点头又躺下了。
　　陆宗吾起身将手插在袖袍里，向外面走去。
　　离开了众人休息的地方，陆宗吾低声道：“出来吧，一味躲着，没什么意思。”
　　“不愧是天驱大宗主，不仅我的媚术对你不起作用，就连辰月的隐身秘术，你也能识破。”冷凝语从黑暗中叹道。
　　“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你突然出现，想必不是来看风景的吧？而且你们藏身的地方，也不会是这里，想想也可悲啊，堂堂黑衣教团，现在只能在这种荒凉的地方苟且偷生，看来上一次天驱对你们的伤害很大啊。”陆宗吾冷冷道。
　　冷凝语微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藏身之处不是在这里？”
　　“这里想必早就被影者盯上了，你们躲在这里，应该早就被影者发现了。”
　　冷凝语俏脸一寒，冷哼道：“就凭那些小丑，也敢在辰月面前露面？”
　　陆宗吾摇头道：“若是他们肯露面，就不会令天驱和辰月如此忌惮了，天罗、长门、宛州商会这几个组织都在期盼天驱和辰月倒下，这样他们就能踩着我们的尸骨攀上大陆的巅峰。”
　　“看来天驱很明事理啊。”冷凝语笑道。
　　“辰月也不差啊，今日你们人多势众，却不与我们交手，想必也是考虑到那些人了吧？而且影者就在我们身边，说不定，你的手下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陆宗吾道。
　　“彼此彼此，我们的安危，宗主大人不必关心，倒是宗主大人，我记得天罡秘术刚好是需要二十四个人吧？宗主大人应该是想，在遗迹之地施展天罡秘术，通过时空裂痕来看一下圣物的具体位置，不过，宗主大人，我好心提醒你一下，现在你的手上已经不足二十四个人了，这天坑里面的东西的会令你无所适从，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为了不被发现，你们竟然张狂到二十四个人的秘术，刚刚好带了二十四个人，难道黑衣教团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的脑子都被宠坏了？况且……圣物可不一定是死物哦。”冷凝语看着自己的双手淡淡地道。
　　陆宗吾努力使自己的脸上毫无波动，掩盖内心的震惊。
　　天罡秘术，七位大宗主才会的秘术，想不到黑衣教团会知道，而且不但知道，似乎她意有所指，难道圣物，是一个活物？既然是活物，那么能够和人类直接沟通的……是人！陆宗吾的眼睛突然一亮，但脸上还是毫无波动，随即望着冷凝语道：“既然你们未曾躲在这里藏身，那么你们到这里究竟有何目的？”
　　冷凝语娇笑道：“宗主大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这么重要的事，您说我会告诉你么？算了，宗主大人，夜深了，早些休息吧，免得被你的手下看到，以为我们在这谈情说爱呢，虽然宗主大人老是老了点，但若是你有心，我倒是不在乎。”说罢，转身消失了。
　　陆宗吾看着她的背影冷笑了一声。
　　
　　十三
　　天坑有多大？大到早上的太阳无法照到它的全部。
　　陆宗吾看着离自己阵营不过五十丈远的冷凝语，对方朝他一笑，手一挥，身后三个人留下一道残影跳进了天坑。
　　当三个人刚刚碰触到天坑与四周峭壁的水平面的时候，突然出现一道涟漪，随后三个人化作一缕灰尘，随风飘散在空中。
　　陆宗吾皱了皱眉眉头，冷凝语则一脸玩味的望着他，然后款款而至。
　　“大宗主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什么，与你何干？”
　　“哎呦，昨晚还和人家彻夜相谈，怎地今天变了脸色？莫不是要不认账么？”说道最后一句，俏脸上已经蒙上一层寒霜。
　　陆宗吾身后的人都不敢做声，但是脸上却有些五味陈杂，各种表情都有。
　　陆宗吾冷哼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众人马上严肃起来。他回头道：“冷凝语，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十四
　　陆宗吾的秘术大阵整整布了三天，围绕着天坑四周用了八种秘术和三十七种魔法金属，最后用凝结出来的一盏灯放在阵中心，这才气喘嘘嘘地回到营地。
　　韩千上前道：“宗主，怎么样了？”
　　陆宗吾叹道：“若不是冷凝语提醒了我，我倒是忘记了，圣物是一个人，但是被封印在天坑之中了。”
　　韩千一愣道：“那怎么办？”
　　“无妨，秘术大阵已经完成了，你们过来，我把符印给你们，这样便能进去了。但……”
　　“怎么？”
　　“我带十个人进去就足够了，剩下的人，必须尽快赶回宗府，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六位宗主大人。”
　　韩千沉吟了一下，抬头坚定道：“我和您一起进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跟在宗主身边。”
　　陆宗吾皱了皱眉眉头道：“你忘记我是怎么和你说的了？”
　　韩千低下头不再答话。
　　陆宗吾叹了口气道：“此去九死一生，黑衣教团和影者都在附近，稍有差池，我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韩千还是没有说话。
　　陆宗吾看了他一眼，转身叫了几个人，将事情安排好。
　　望着绝尘而去回归宗府的几个人，他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他们都是名震一方的天驱精英，但回归宗府的路，并不比进入天坑容易多少，说不定，他们都将葬身在云州这片荒芜的大地，他们的白骨，也将湮没在这随处可见的白骨之间，他们的血肉也将被天上盘旋的兀鹫啃噬殆尽。
　　望着白骨，他突然又想起那夜的梦，那个梦那么真实，那么自然，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但眼下的形势容不得他多做考虑。回过身，他的手一挥，一行人径直飞入天坑。
　　远处的冷凝语微笑着看着他们进入天坑，突然也消失了。
　　
　　十五
　　天上的兀鹫依然在盘旋着，望着下面飞速移动的人影。
　　一个接一个的人影骤停，空气中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味吸引着它，几个盘旋后，猛地冲下来，想要享受这久违的丰盛的大餐。
　　它错了。
　　冲下来的一瞬间，它就已经感觉到危险，但一阵无法抵抗的力量将它扯了下来，随后，就连散落的羽毛也化成一缕青烟。
　　陆宗吾派回去的九个人，一个接一个地减少，谁都不知道他们究竟会有几个逃出这片荒芜之地。
　　
　　十六
　　天坑的下面，是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就连宫门上的门环，也足有三丈大。
　　身后的人被这个巨大的门震撼着，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也不敢随意乱走一步。
　　纯精金做成的柱子，海淘砂做成的地面，便是中州皇城，也没有这种气势。
　　这座宫殿散发着巨大的威压，仿佛有人用大锤压在他们心脏上一样，便是陆宗吾，也显得有些脸色苍白。
　　他双手结印，稳了稳心神，单膝跪倒，双手在胸前不断比划着。
　　每一个手势，都在巨门上映射出一个光点，最后一个手势做完的时候，大门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青色的光点。
　　陆宗吾拜了几下，大声喝道：“天驱宗主，受主神差遣，迎请神使。”他的声音回荡在一个空荡荡的大殿里。
　　大殿里，神座上是一个雕像，荒神巨大的身躯端坐在神座上，左手拿着神杖。
　　陆宗吾站在门口，回头道：“你们在这等着，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们切不可进入，在此等待十天，方可出去。”
　　十天，但愿十天以后，他们能活着回到宗府。
　　
　　十七
　　陆宗吾沿着大殿走到神座前，跪倒在神像面前。双手结印大声称颂荒神。
　　称颂完毕，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地面上的影子，上面重叠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他没有回头，身子窜起来前行了几步，这才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背后。
　　韩千凝视着荒神。
　　陆宗吾怒道：“你在干什么？”
　　韩千没有理他，自言自语道：“这个，就是荒神么？”他的语气中充满疑惑，更重要的是，他的声音尖细，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陆宗吾很熟悉。
　　“冷凝语，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荒神，一个可笑的信仰。”韩千不屑地望着眼前的神像。
　　陆宗吾手里凝出一柄战刀，飞速刺向韩千。
　　韩千的身子动了，向后飞掠，同时身上的皮肤突然开裂，如同蜘蛛网一样，一块块地龟裂开，一个诱人的身子从他的身体里飞出来。
　　中州的蝴蝶，每年十二月便是这样蜕变的，无论之前是如何丑陋，在它蜕变出来后，人们都会忘记它的丑陋，记住它的美丽。
　　陆宗吾的刀始终离她的胸口不到半尺，却再无法前行一步，冷凝语笑着望着他，突然身子停下来。
　　陆宗吾的刀刺进她的胸口，他摸了摸脸上的汗珠，却发现冷凝月的胸口丝毫没有血迹。正在诧异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神像轰然倒下了。
　　冷凝语缩回手，冷冷道：“陆宗吾，你的死期到了。”
　　陆宗吾面色苍白，两只眼睛像要冒出血来，望着满地的残渣，一声不吭。
　　冷凝语弯腰捡起一块残肢，低声道：“不论是荒神，还是墟神，都不过是愚弄人的幌子而已，对于我们来说，他们还不如一块苏金斋的糕点。”她缓缓地抬起头，双手变幻了几下后，整个宫殿里突然变成一种赤红色。
　　这感觉陆宗吾再熟悉不过了。
　　冷凝语慢步走过来，停在他的面前道：“这种感觉，你很熟悉吧？”
　　陆宗吾咬着牙道：“原来如此，那天，根本不是梦，而是你的秘术。你不仅仅是黑衣教团的人，也是影者。”
　　“可惜啊，韩千那小伙子，若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嫁给他也还不错，毕竟天驱这么显耀的地位，不是每个男人都有的，只可惜，他走错了路。而你派回去的那些人，也早已被兀鹫吃光了，但是你不要担心，宗府那边，我的人会去帮你报信的，对了，郭宗主还好吧？许久不见啦，上次若不是他，恐怕我们早就被你们发现了，看来这颗棋子，是我们最大的收获了。如今，他怕是正在罗织你的罪名吧，毕竟二十几个高手，全部在此殒命，而你们所谓的天启之君，到现在还是踪影皆无，看来，对付你还是很容易嘛。”
　　陆宗吾望着手里的战刀，一句话都不说。
　　冷凝语突然语气生冷的道：“他的死，都要记到你的头上，是你杀了他们。”
　　陆宗吾喃喃道：“你说的对，所以，我要为他们报仇。”话刚说完，他便起身，身上的战意熊熊燃烧着。
　　冷凝月眯着眼睛冷笑道：“找死。”
　　陆宗吾的眼睛里冒着火，手中的战刀飞快劈砍着，便是冷凝语将他的战刀击碎了，他也会马上再凝出一柄。
　　
　　十八
　　第十七柄战刀被击碎的时候，陆宗吾的战刀终于砍在冷凝语的身上，她的一只胳膊被砍断，骨碌碌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冷凝语呆呆地望着地上的胳膊，突然身子慢慢变成透明的，接着她站立的地方一阵旋风开始向四周蔓延。
　　旋风的中心，她的声音嘶哑着吼道：“陆宗吾，你竟然伤了我，你知不知道，我凝出一条胳膊，需要三十年的时间，你竟然把它砍断了？你给我去死。”
　　陆宗吾将刀扔在地上，看着战刀变成一粒粒绿色的颗粒，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风离他越来越近，甚至风刀已经将他的衣服割裂开来。
　　陆宗吾闭着眼睛站在地上。
　　
　　十九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在大殿里，神座上的神像完好如初，陆宗吾坐起身子四下打量着。离他不远，一个蛹形的物体在不断蛹动着。
　　“你醒啦？”一个声音从头上传来。
　　陆宗吾抬头，看见一个身上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女孩，眼睛忽闪忽闪的望着他笑。
　　“你是？”
　　“你是来找我的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几百年了，好无聊哦。”小女孩憋着嘴道。
　　“你叫什么名字？”陆宗吾诧异道。
　　“我叫小桃，桃子的桃。你叫陆宗吾吧？”
　　“你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也不知道的，但是有一天，一个叫荒神的人告诉我，让我在这里等你，结果我来了，就再也出不去了。那个叫荒神的好坏，把我困在这里，直到我凝成了人形。”
　　“你是一个魅？”
　　“当然啦，我是一个魅，那个姐姐也是，不过看样子她凝形失败了，所以脸上留下了好恐怖的疤痕，而且她竟然趁我睡觉的时候把荒神的神像打碎了，所以我才教训教训她。”小桃认真地道。
　　陆宗吾有些失神，他看了看地上冷凝语化成的蛹，又看了看飘在空中的小桃。
　　小桃落下来道：“走吧，去你们的宗府，荒神有很重要的事让我告诉你们呢。”
　　
　　二十
　　宗府。
　　圆桌上，六位宗主正在激烈争吵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出来道：“陆宗吾谎称神使降临，勾结黑衣教团，实为叛逆，大宗主有令，大陆追袭，格杀勿论。”
　　云州。
　　陆宗吾跟在小桃身后，望着满地的白骨道：“你们受苦了，我会回来看望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