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2】絶光之鹰

[参]乱世之狮

　　
　　

絶光之鹰

　　世子，请你记住，当你仰望天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乌云如泼翻了浓墨一样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殇州，洛毅躺在祭天用的低语塔上，默默的注视着天空，这是殇州海拔最高的地方了，名字灵感来自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对不起姆妈，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可是仍然看不到你。”低语塔塔尖的旗帜飘了起来，荡起了几片碎雪，落在了洛毅眼角，化成了晶莹的泪水，“但是我相信，姆妈，就算乌云阻挡了整个星空，也阻挡不了你对我的守护。”

　　

　　“三弟，我回来了。”厚重的毛皮毡帘被掀了开来，风雪裹着洛天进入内堂，屋内四盆点燃的炭火正分搁于四个角落，中间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火堆，一只大铜锅架在上面，里面滚沸着羊杂，热气腾腾。洛天还在门口脱去满是落雪的外套，洛枫就提了一坛酒迎了上去，“今年的雪季来的显早了些。”

　　“是啊，这样的大雪好些年没见了。”洛天接过酒坛，仰头就是一阵猛喝，“还是自家的酒够劲，中州的酒醇是够了，就是软绵绵的，没劲。”殇州地处冰雪高原，酒是用本地的特产火黍酿造而成，入口就是一道火流。“好香啊。”洛天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刀，在铜锅里拨弄几下，扎了一块羊肝，呼呼地吹了几口凉气，顾不上滚烫，直接扔进了口里，“唔，味道够了，就是不够辣。”说着用刀在旁边的调料挑了辣椒直接扔在铜锅里，顺便搅了几番，才开口问“王上呢？”

　　洛枫拿了铜勺正在锅里翻找，听了洛天的话动作顿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应该还在低语塔上。”

　　“胡闹。这样的风雪天气，怎么可以让王上一个人留在低语塔上。”

　　“大哥你也知道，每次王上去了低语塔，必定一夜都不会下来，而且不允许别人打扰。”

　　“哎，算了，也怪不得你，走，和我一起去，我有要事须向王上禀报。”

　　

　　风炎之世，后人更喜欢用乱世来形容，中州之国武力羸弱400年，蔷薇之世建立的中州霸权早已荡然无存，瀚州的蛮族肆意侵略，一度攻到中州国都附近，而殇州被蔷薇皇帝镇压了几百年的夸父族也趁机发动叛乱，想从中州附属国殇国手里夺回属于自己的政权，这一世殇国的王上便是洛毅，洛家一族在蔷薇皇帝时只是一个地方诸侯，因为邻近殇州且精通夸父文化，被派去整治殇州，经过几百年的沧海桑田，洛家已经在殇州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政权，脱离了中州的管辖，但是殇州贫之地瘠，自给已是勉强，又有夸父遗族在一旁虎视眈眈，所以便以附属国的名义依附在中州的庇护之下。虽说如今风炎之皇白清羽一反中州孱弱之貌，率铁驷之车与北陆蛮族在中瀚大陆上激烈的碰撞，堆就了数百万的枯骨，却无暇东顾，夸父遗族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殇州的雪来的大且急，不一会就覆盖了整个低语塔，等洛天和洛枫到了塔顶，洛毅已经成了一个雪人，位置没一点变动，好像亘古以来，他就在那里。

　　“二哥。”洛枫走上前去，刚好看到洛毅将一个物件收到怀里，洛枫知道那是一枚戒指，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铸造成的，古老而质朴，更为奇怪的是就算是在太阳的照射下，也不会折射光亮，是姆妈留给洛毅的唯一遗物，每当遇到重大选择或者困难的时候，洛毅总是会拿出来。“是大哥非让我上来的，可怪不得我。”

　　“三弟，你怎么可以称王上二哥，太没规矩了。”洛天从后面走了上来，拱手道，“王上，微臣实在是有要事禀报，还望……”

　　洛毅已从地上站了起来，青色的石砖在白色的雪地中尤显刺目，但是瞬间也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白色。“大哥，都是自家人，何必那么客气。看大哥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必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规矩不可破。”洛天说着却兴奋了起来，双手忍不住的搓起来，一脸的笑容让一旁见惯了他不苟言笑的洛枫不禁瞎猜想起来：大哥莫不是会癫疯？“上皇同意发兵了，领兵的是叶正勋。”

　　“咻……”是洛枫打了一个响哨，划破了这寂静的夜空。塔下隐约有了动静，怕是以为是敌军攻了过来。“哈哈哈……”洛枫大笑了一阵，自豪的说道：“虽然夸父族以一敌十，勇不可挡，但是我们的兵也不差嘛。”然后运足了功力向下面喊道：“，今晚不必戒严，允喝酒、吃肉，如有将士询问，就说是传我郁非王的令。”下面顿时传来欢呼之声，殇州本来就是好酒的，这段时间因要提防夸父的随时进攻，军中实行了禁酒令，早已憋坏了他们。“三弟，你……”洛天刚要阻止，却被洛毅拉住了，“今晚就由他吧，走，我们下去具体谈谈。”在步上低语塔次高的台阶之时，这个被后世尊称为“威武王”的男子又一次扭头望向了夜空，印入黑色眼眸的只有漫天飞散的白雪。

　　

　　

　　“不用担心，据探子传回来的消息，夸父部落离我们最少还有三天的路程。”到了屋内，看到一脸忧色的洛天，洛毅安慰道，但转而又沉吟起来，“我现在担心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嗯？什么？”

　　“你过来看。”洛毅走到沙盘前，形势顿时明朗起来，洛毅指着一处，“自蔷薇皇帝征战殇州，夸父一族被迫迁移到更东边的雪峰区域，而如今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夸父一族新灭掉的几个村庄分别位于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随着洛毅手指的起落，洛天的神色渐渐诧异起来：“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跑到我们和中州之间了。”忽又想起来往途中见到几个村庄遭到袭击，原以为是野兽所为，现在看来其实是夸父一族，自己竟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走了个来回，洛天不禁有点后怕。没有注意到洛天的不自然，洛毅自顾说道：“怕是他们已经和蛮族结了盟。”洛天更是一惊：“不会吧。”洛毅望着沙盘自语道：“我也希望不是，但这是唯一的解释了。他们是要快我们一步和蛮族汇合”

　　

　　这是殇州靠近中州的一个村落，虽然也遭受了暴风雪的侵袭，却不太严重，而殇州特有的植物雪松也生长的正茂盛，在皑皑白雪之下透出点点浓翠，这本是可以入画的上好素材，如果不是那满地鲜血的话，血如此之多，一路蔓延，将新雪融化殆尽。

　　“吼~”。一头雪熊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忍不住发狂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摁住，雪熊似乎有所忌惮此人，安静下来。殇州冰雪高原，动物种类甚少，其中雪狐狡猾，雪狼残忍，但是说到厉害，非雪熊莫属，一头成年雪熊可轻易杀死7、8只雪狼，发如若起狂来更是了不得，现在在此人身边却温顺的像条小狗。

　　“吾主，已经清查完毕，并未留活口。”说话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一身野兽皮只遮住了半个身子，似乎完全不怕酷寒的天气，他身边的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着装，正是夸父一族。

　　多吉，也就是夸父族口中的吾王，将目光投向了东方，一直越过了高耸的低语塔停在了更远的雪峰群处——无人之脊，那是他们的家乡，也是耻辱之地。蔷薇之世，多吉的祖先因为战败被迫逃入这个被九州之人列为禁地的地方，那里终年风雪肆虐，能生存下来的雪峰物种更是凶猛恶极，但是所有的东西和雪崩比起来却又都是那么渺小，脆弱，想起儿时的那场雪崩，一向以凶狠著称的多吉脸色也变了：“果然，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多吉看着满地的尸体，其中不乏老人与幼童的，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很好，将所有粮食带上，我们赶往下个地方。”却听天空传来一声鹰啼：“唳……”接着一只信鹰就落在了他的肩头，多吉取过鹰爪上的铜管，从里面抽了一张纸出来看罢，忍不住狂笑：“哈哈哈，四百年了，整整四百年了，终于等到了今天。”说着扭过头大声喊道：“兄弟们，扔了多余东西，我们该回家了，真正的家。”

　　

　　

　　冰泉谷是整个殇州最为奇特的一景，据九州志上古奇卷初始篇记载，创世初期，殇州大地乃是一火山群地，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经过数亿年的变更，数千万的火山夷为平地，成就了这冰雪大地，但是万尺冻土之下，滚烫的岩浆依旧波涛暗涌，冰泉谷则是唯一的见证者。谷内四季如春，谷中间是一条露出地表的暗河，炎热的熔浆从这里流出地面但是在谷尽头又深入地下，也只有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才能造出“雪海流火”这样的奇观。然这冰泉谷地理位置十分隐蔽，谷口十里更有天然的迷宫“乱雪柱”，所以很少有人能观赏到这一奇观。此刻，乱雪柱中隐约中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其实王上没必要亲自前来，臣代为转告叶帅就可以了，如果王上因此遇到危险，臣万死难辞。”走来的是洛毅一行人，说话的正是老大洛天。

　　“叶帅是上国的铁驷之一，如果我不来太没诚意，再说叶帅也是我多年的好友，如能重逢，早些总是好的。何况这乱雪柱，冰泉谷只有我洛家王族之人知晓，安全的很。大哥多虑了。”原来那天洛毅猜测夸父一族舍近求远，冒着风险走入殇州与中州之间，是为了先一步与蛮族会师，当即着令洛天飞鹰通知叶帅前来冰泉谷会面，由先前的直接汇合一处改为前后夹击，由于是新出的计划，具体计划需要双方详细商谈，才有了此一行。

　　“就是。”走在最前面的洛枫转过身子接话，“叶帅一直是我的偶像，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大哥还要拦我……”

　　“小心。”洛毅突然脸色巨变，腰中佩刀已经疾射出去，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雪中飘散，洛枫先是一呆，继而反应过来，一个瞬步已到了洛毅身边，“锵”的一声，双手大剑握在手里，警惕的环视着四周。“天罗苏氏，相丝！”洛毅恨恨道。

　　道不是相思，相思催人老，几番几思量，还是相思好。相思就两字，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美女佳人终其一生也没明白相思到底为何物，令人醉，令人醒，令人哭，令人笑，令人痴狂令人癫。但天罗苏氏的相丝，却很容易理解，其实只有一个字，死！

　　“都说相丝一出，生死立判，我看也不过如此嘛。”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的雪柱之后转出，竟然是多吉。“亏我花了那么多金子。”

　　“夸父族人？”洛毅疑惑问道

　　“我叫多吉，不知道殇州王听过没？”多吉满不在乎，洛毅却是瞳孔一缩：“修罗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雪熊骑士’呢？”

　　“说实话，我也想把雪熊骑士带来，可是这乱雪柱内道路实在太迷乱，一个不小心留下痕迹反而惊动了你们，就太不划算了。”

　　“二哥，别和他废话了。看我先劈了他。”洛枫说完大剑一挥，待要冲上前去，却感到腰间一麻，动立不得，自从多吉出现，洛毅就感到情况有些不对，一直警惕着，但是当洛枫中招时，洛毅还是没来得及解救，而且自己也被点了穴道，只因为“大哥！？”洛毅震惊。

　　“哈哈哈哈。”多吉狂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对你们的行踪了如指掌，为什么知道冰泉谷所在以及这乱雪柱的走法了吧。”

　　“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这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父王却因为宠爱你母亲，将王位传于你。论武功，轮计谋。你又有哪一样强过于我？”

　　“这么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骗局？上王派叶帅前来助我恐怕也是你故意传的。”

　　“不错，我跟了你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你的心思，多吉王出现在我们西边当然也是我们计划的一部分，你太精于算计了。”

　　“我只是太相信你。”

　　“别废话了。”多吉不耐烦的挥了一下巨大的手掌，“快点动手，杀了他你就是殇州之王了，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

　　洛天点了点头，手中凝血剑比划了两下，终究下不去手，转身给多吉说：“还是你来吧。”

　　“你们华族就是妇人之仁。”多吉拿着巨锤走了上来，“我下手比较重，死在我手里实在是你们运气不好。”说完巨锤挥舞而下。也就在此刻，一把枪从雪柱里钻了出来，那是怎样的一把枪啊，黑色的枪刃在阳光下泛起淡淡的乌金色，像是古铜色的星辰，。没有花哨的枪缨，扭曲的魑虎缠绕在枪颈，九寸的枪锋有如半截利剑，才刚一出，就凝聚出如此强烈的杀意，飞雪全部被撕碎，宛如黑龙出海一般，不，比龙还猛，还烈，那是一把毁龙之枪。只听一声巨响，修罗王望着插入自己胸口的那把枪，至死也没明白那把枪是如何击碎自己的巨锤然后进入自己的胸膛的。

　　“吾辈身逢乱世，既不能选择置身事外，唯有用手中兵器劈开乱世。”古老的咒语在持枪者口中说出，天地间都凝结出肃杀之意，说到最后，持枪者将右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行了一个很古老的礼仪，“铁甲依然在。”这时候一直呆立不动的洛毅也在洛天和洛枫惊讶的目光中动了起来，很庄重的从怀里掏出那枚奇异的指环戴在右手大拇指上，行了同样的礼仪：“依然在。”

　　“天驱武士。”洛天突然想起了中州大陆的传说，声音都变了形。用颤抖的手指着洛毅，“你竟然是天驱？”

　　“你背叛了我，但是毕竟不忍心杀我。你走吧。”说完不在管他，随手给洛枫解了穴道。“虽然叶帅没来，但也不要遗憾，真武侯姬扬，我相信你也不会陌生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洛天一副恍然的样子。“我千算万算，却怎么也也算不到真武侯会亲自前来，那么你肯定也早就知道了我并未联系到叶正勋了？果然天不助我。”

　　“绝光之鹰。”一直沉默的真武侯开了口，“走吧，虽然修罗王死了，但是请不要忘了，百里之外，数万名的雪熊骑士还在待命，我们还需回去仔细部署一番。”

　　“走。”洛毅用食指内侧摩擦着那枚绝光之鹰的指环，忽的又想起了姆妈临终的那个夜晚。

　　

　　世子，请你记住，当你仰望天空，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会永远守护着你。如果你看不到星星，就把这枚指环当作是我。

　　

　　风炎七年，殇州王洛毅在姬扬率领的数百名天驱武士帮助下，大败夸父一族，夸父残余重新逃入了无人之脊，殇州得享短暂的平静，而在中州大陆的北端，华族与蛮族的战争正愈演愈烈。这一世，后人称为风炎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