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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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9】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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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14 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一)
  叩门声响起的时候,阿桃的心猛地一跳。
  没想到,这个深夜竟然还有客来访。身后的人对她说:“你送我到门口,只说我走错了房间就好。”
  阿桃回头看灯下年轻人的脸,眼里藏着一丝眷恋。“春山君,对不起,是我没有安排好。”
  “没事,你自己保重。若是有什么情况,优先保证大计划。”年轻人戴上斗笠,脖子上围上墨巾。他想了想,把已经拉起一半用来遮住脸的墨巾又放下,随即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非常清瘦的姑娘,发色是淡淡的紫色。春山君愣了愣,心说,竟然是个羽人。
  阿桃在身后招呼来人。“小芝,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又对春山君说道:“这位客人,您要找的流碎阁,不是我们这里,您出门左转,是鸨妈的房间,您可以向她问问一路。”
  春山君微微一笑,简单说了一句打扰,就出门向左边去了。
  小芝直直看着来人的背影,阿桃见状,一把将她拉进屋内,只说,“这么晚,明日你还要练习新的歌舞,我当你都睡了。”
  小芝问:“刚才那个人,当真只是迷了路走错房间?”
  阿桃面不改色,只是点点头。
  “他长得好像通缉榜上的一个杀手。”小芝锲而不舍。
  阿桃心想,这姑娘当真是不要命了。刚才春山君临走前的话还犹在耳里——有什么情况,优先保证大计划。那么此时若是杀了小芝,整个酥合斋必然上下惊动,自己的身份和命大概是保不住了。但只要自己咬死不说任何情报,酥合斋未必能把自己和春山君扯上什么关系,大计划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阿桃心中一凉,那么春山君这句话的意思,是早都计算了她的死期吗?
  她不甘心地又想,假如不杀小芝,自己未必会死。但小芝势必会把今晚看到春山君的消息告诉酥合斋,这样就算自己能够苟且一时,也难逃一死。一旦辰月一党得知春山君的行踪,怕是要封锁全城,大计划绝对会搁浅。
  阿桃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死,但是没想到竟然是今夜。
  她从袖里抽出的刀丝在桌下的双手中绷紧了,脸色却还是淡淡地。“酥合斋这种地方,什么人都可以来。”
  小芝微微一笑,叹了口气。“忽然很想回去宁州。”
  阿桃一怔,手上的刀丝松了力道。
  小芝的笑意全都收了起来,脸上浮现出哀戚的神色。“帝都帝都一切的繁华,原是建立在一些无辜的生命之上的,与我当初所想的歌舞升平的景象相差太远了。”
(二)
  那天,小芝来到酥合斋时,阿桃正在费力地给新的花魁准备沐浴的热水。
  阿桃在酥合斋整整呆了两年,从厨房洗脏碗筷挑烂菜叶开始,一直做到后厨的管事。虽说是管事,但是酥合斋人少,客人又多,凡事总得亲力亲为。当鸨妈把小芝带到她面前,告诉她这姑娘来酥合斋是跟着新花魁学习伺候客人的,花魁的日常生活也由小芝负责时,阿桃心想, 这种时候还有新人进来,恐怕酥合斋又有了什么变化。
  阿桃与小芝的相处是带着试探和防备的。
  大约是刚到这里,谁也不认识的缘故,小芝只和阿桃讲话。不管阿桃心里怎么想,但小芝确实是个非常动人的姑娘,虽然小了阿桃两岁,可她们聊起天来却很投契,丝毫都显不出小芝只是个刚刚满十五岁的姑娘。
  “离开宁州时,我的老师让我做我想要做的。”小芝说。
  阿桃笑问:“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凭着自己的舞姿和歌喉,让天启城那些皇亲贵族都记得我。哪怕有一天我离开了,街头巷尾也会有人提起我的名字,我会被记录在历史典故里。”
  那天晚上有云,月亮在云层中穿行,月色时农时淡。阿桃看到小芝沉浸在朦胧月光的脸上,有一点忧伤,她猜想这个女孩儿或许对目前的生活有些不如意,不禁安慰了几句。
  小芝感激地点点头。
  可阿桃后来想,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什么梦想呢?太多人的梦想都被埋葬在黑暗的夜晚里。想要在这个时代扬名,绝不是只靠天赋就可以达到的。
  她有点同情小芝。
  因为同情,阿桃和小芝亲近了些。到了夜晚,小芝经常到她的房间聊天,她也不阻止。反正她留在酥合斋的目的就是监视着这些个辰月死士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和小芝虽然不算什么朋友,但寂寞的夜里,有一个温暖的姑娘挨着自己说说话,也可以打发一下近乎无聊的时光。
  但阿桃心里明白,小芝未必不是辰月派来监视她的人。难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吗?酥合斋也不乏有一些不知内情的娼女和小厮,但只有小芝和她这么亲近。或者说,所有的人里,只有小芝和她最亲近。
  小芝到底是什么身份?这是每天盘踞在阿桃心里最大的疑问。
  但小芝总是那个样子,表面上看着高高兴兴的,对谁都和气。但私下和阿桃在一起,总会偶尔露出一点悲伤。所以阿桃想试试她,看看小芝到底是什么来历。
  “小芝,其实你未必非要留在天启。你看看这间宅子里,迎来送往的客人,你真的有把握未来能让他们记住你吗?回宁州,也是很好的选择。”阿桃在一个夜里,对着发呆的小芝劝道。
  小芝把头埋在膝盖里,似乎想什么想了很久的样子。“可是,我喜欢天女葵的故事。直到现在,还有客人说起。”
  “那只是五年前一个已经死掉的花魁,你知不知道做花魁要付出什么?”阿桃问。
  “我不想做花魁。我只是想等一个男人,然后像天女葵一样,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小芝满脸认真地说着,说得阿桃竟然再没有什么话可以反驳。
  那一瞬间,春山君的脸浮现在阿桃脑海里。
  竟然还有人相信这些。阿桃想。在这个时代里,不是你杀掉我,就是我杀掉你,竟然还有人相信这些天真的爱情和温暖。
也许小芝是个太天真的人。
(三)
  天真的小芝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的杀机。她还和平常一样,和阿桃分享她心底的故事。“当初跟着老师来天启,族人都劝我,一个平凡的羽人不要妄图进入人类世界的中心,我终究会失望,甚至还会付出自己不想失去的。”
  阿桃看看窗外,窗外黑漆漆地,云层积的很厚,一点月光都透不出来。这样的夜里,最适合执行任务,让自己和黑暗融合到一起,然后刀丝一闪,要杀的人必死无疑。
  小芝只是个羽人,骨头细弱,阿桃计算着力道,只消花去平时三分之一的力气,小芝便会在刀丝中四分五裂。
但阿桃很犹豫。其实作为一个杀手,阿桃知道自己是不合格的。因为杀手要做到冷血无情,绝不能有杀人以外的念头。可此时她竟然有犹豫,说明她已经对自己的猎物产生了感情,这绝对是杀手的大忌。
  “其实我知道你是个杀手,一直知道。”小芝忽然说。
  阿桃盯着小桃,一瞬间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既然小芝知道自己是杀手,那么会不会是辰月派来的呢?如果是辰月派来的,自然就是来监视自己,如果是监视,她又为何要自己曝露这些信息?
  假如她不是辰月的人,知道了自己是杀手,却没有上报给辰月,只能说明她和辰月根本就不熟悉。
  原来,小芝只是一个普通的羽人。
  阿桃将手中的刀丝收到袖里,绷紧的下颔终于放松下来。她对小芝露出了一丝微笑,问:“既然你的族人都不让你来天启,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小芝的眼睛在诉说中渐渐湿润:“因为我要跟着老师,他决定来天启,我便跟着来。他说他想来天启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他想做一个被记入史书的人。我便告诉他,我的歌和舞在当地这么有名,去了天启我也可以做一个被记入史书的人。我没有告诉他我想追随着他,我想让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
  阿桃在小芝的赤子之心中轻轻地笑出声来。“大约女人,都是这般傻的。只是你又为何做到这个地步,连肉身也舍弃?”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小芝又说。但声调和之前提到老师时已大有不同。
  阿桃奇怪于她声音的变化,试探着问:“那个人似乎不是你的老师?”
  “老师已经永远不会来了。”小芝说完,开始低低地饮泣。阿桃在她悲伤的哭声中忽地明白,这个黑暗的时代是绝不会容许一对野心勃勃的师徒轻易地青史留名的,只是他们付出的代价太大,老师可能已被乱世淹没,而小芝沦入娼馆,在这里掩埋她的哀痛。
  “你没有想过为他报仇?”身为杀手,阿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杀掉对方。
  小芝将阿桃的手放到背后的肩胛骨处,那里有两个突出的柔软小点,是羽人特有的标志——翼展点。多年的杀手生涯让阿桃瞬间明白,小芝这样的资质,只是一个一年只能起飞一次的普通羽人。
  阿桃忽然也害怕起来。她忆起春山君的脸,想象假如有一天,这个人再也不会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了,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恐怕这一生她都再也不会快乐。她喃喃地说:“若是我的他自我身边消失,我这一生怕是再也没有光明了。”
  小芝明白地点点头。“是刚刚那个人吧。”
  阿桃忽然不想否认。
  “原来是他。春山君,苏秀行。通缉榜上他的画像这样醒目,看来他一定是个出色的杀手。”小芝又说。
  阿桃在灯火中看到小芝的眼睛那么亮,满满的全是肯定和祝福。
(四)
  在大计划执行的前一天,阿桃找到小芝,给了她一张去往宁州的船票。
  “不要再等待什么人,就让我带你回宁州,你愿不愿意跟我走?”阿桃问。
  这些天,两个女孩因为互通了心底最大的秘密,于是变得亲密起来。阿桃甚至担心大计划执行以后,自己离开了酥合斋,谁来照顾小芝。她甚至还担心,因为和自己走得太近,大计划以后,小芝会被辰月教徒们列为同党烧死。于是阿桃决定送小芝回宁州。
  小芝倒是出乎阿桃意料的顺从,她没有拒绝,结果船票的时候问了句,“什么时候?”
  “明天。”阿桃回答。
  到了第二天,整个计划开始执行。天罗山堂出动了全部杀手,大部分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埋伏在辰月教可能出现的任何路口,布下了天罗地网,将他们斩杀在追击的途中。春山君苏秀行带着大胤的帝王白渝,朝着下唐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在春山君的周密布置下,只有几次有惊无险的拦截,眼看前方就是下唐的国界,过了护城河就是下唐的领地。
  阿桃紧紧地跟在队伍的最后,一路启动各种机关用来阻拦追兵。
  忽然她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腾空而起,一支银羽朝着这边飞来。阿桃还来不及喊出一声小心,那支箭就没入了苏秀行的胸口。
  这样稳准狠的射术,只有鹤雪士才能做到。辰月什么时候有这样厉害的人加入?阿桃此时心中发了狂,保护帝王的队伍也骚动起来。
  城内迎出一批人,帝王白渝在他们的迎接中顺利入城,身后辰月的追兵也大量赶到,所有的人在对阵和砍杀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但是阿桃没有忘。春山君在战乱中跌入了河水里,再也没有爬出来,她非常担心春山君的伤势。但就在此时,在辰月的援军中,阿桃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芝。
  阿桃想,一定是幻觉,小芝不可能是辰月的人。她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向春山君的方向移动,途中她杀掉了十一个人,为此她付出了右腿韧带全断,少了一只拇指的代价。
  然后她看到了春山君,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沉在护城河的水底,再也没有了气息。
  阿桃想,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啊,越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她想现在一定是她在做一个噩梦,她相信一会儿她就会醒来。
  但是身后响起了小芝的声音:“那支箭是我的,是我杀了他……
  阿桃想也不想,转身挥出了刀丝。她的刀丝又利又韧,是为了这次大计划特制的,不管对方穿着什么铠甲战衣都能轻易地削成碎片。
  小芝应声而倒,鲜血自薄薄的白色纱衣中喷涌而出。
  “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师父是个没落的鹤雪家族的后人。他这一生只有我一个徒弟,并只教会了我这一箭。我和他离开宁州,他加入了辰月,只想在这乱世中挣得名望与出路。可他死在一个天罗的手里,那个天罗对他用的,也是这一刀。”小芝的声音,随着鲜血的流逝而越来越轻微。
  阿桃想起,在她杀掉的无数人当中,确实有这样一个脸色略微苍白的羽人,他死在她柔软的刀丝之下。
  几天以后,小芝就来到了酥合斋。她原来是来复仇!
  “可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有这样的箭术,你明明可以轻易地杀掉我,甚至把我交给辰月!”阿桃忍住眼泪,声音低哑。
  “我为什么要把你交给辰月?辰月知道什么?!我没有那样伟大的理想,去为天下做些什么!我所要的,所做的,不过是为着我自己的一点痴念!至于你……我为什么要杀掉你?在这个乱世,死是最好的解脱,我要你和我一样,活着承受这份痛楚。所以我不杀你,我杀了他!”
  阿桃愣愣地想,原来一切是因她而起,却由春山君做了结局。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等不下去,但好在,还是让我等到了……这张船票……你拿走吧,我本就不会再回宁州了……”小芝的气息渐渐消逝。
  阿桃看了看四周,还有无数的人在搏杀。她想,曾经她以为故事的最后,小芝会跟着她回去宁州,自己再去澜州开一阕酒铺,或者嫁给苏秀行。可原来这才是最后,有太多人死去,而活着的人要承担一切。
  她忽然明白了小芝。
  她擦了擦眼泪,从小芝的手中拿起了沾血的船票,收入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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